他和四郎之间,从一开始就只是从属的关系。
他就像是菟丝子,只有依附在四郎身上,才有改善处境和生活的机会。
关于这一点,他从不曾否定过。
他从来就没有过要断交的念头,从来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他只能愁眉苦脸地连声道着不是,“四郎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谁叫你是我的衣食父母呢……”
若萤没有搭理他话里的醋熘味儿,径直道:“那好。明天出城前我会再来一趟。我要的书,你帮我准备好。等到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希望你能够将手稿完璧归赵。”
“行,没问题,你放心。”
崔玄虽然仍旧不舍,但也不得不认命。
他明白若萤的言外之意:会在明天离开前,把他想要的东西交给他。至于该得的酬金,不用说,按照惯例,他会乖乖地兑换成银票,夹在四郎所购买的图书中。
至于手稿,随便他拿去刻坊印刷。完了,必须得还给四郎。这次,不管别人出多高的价码,他都得舍弃在原手稿上的这部分利益。
没的说,考验他的时刻到来了。能不能咬紧牙关、能不能顶住诱惑,关系着今后他与四郎的合作前景。
他必须要守信,守信才能留住四郎。有四郎这尊财神在,他才有的钱赚。
四郎说的对,竭泽而渔非智者所为。
看来,他得好生规划一下书坊的生意了。假如哪天有人查账,追问起自家那二层小楼的来历,他要如何自圆其说呢?
万一他出了事儿,四郎是绝对不会为了保全他而牺牲自我的。而且,为了撇清关系,还很有可能会把他从一个从犯、推到主犯的位置上去。
四郎不是观世音菩萨。
从一开始,他就很明白这一点:四郎不是个寻常人。
与崔玄道别后,若萤一行折向客店。
转身之际,她听到了一声怯怯的、欢喜的呼唤。
“是四……四郎吗?……”
能在这里遇到很久不见的钟若兰,若萤并不觉得意外。
她的视线当即就投注在了孙浣裳的身上。
后者怀抱着一个孩子,应该就是他的儿子了。对上若萤的目光,他微微点了下头,算作招呼。
在其身后,并不陌生的孙大炮则忙不迭地冲着若萤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
若萤置若罔闻,迎着钟若兰不胜期待的注视,缓步上前。
“四郎……真的是你?今天听你姐夫说,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说遇到就遇到了……你好吗?真是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你了……回去娘家几次,都没瞧见你。你现在倒比以前变了很多呢……个子长高了这么一大截……”
若萤微笑着听她絮叨。
说她变了,其实对方又何尝没有转变?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一年到头难得听到个动静,而今倒是有变话唠的趋势了。
有些女人,会在结婚生子后,情性大变。不知道钟若兰是不是属于这种?
还是说,成亲后懂得血缘家族的意义了,对她的存在寄予了某种情感,终于有了“同是一家人”的觉悟?
钟若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她很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
“若萤,你真的是……男孩子?”
若萤眨眨眼:“大姐姐看呢?”
钟若兰窘迫地摇摇头:“你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敢确定……”
她清楚地记得,很久以前,若萤就有些古怪。所有人都当她是个姑娘家,可她却处处学得像个男人样儿。记得那年大病初愈,给老太太她们见礼的时候,居然像个男人似的给做了揖!
因为这个事儿,还给四太太当场笑话了一顿呢。
而今回想起来,若萤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觉醒的吧?可笑她们这些人都给蒙在了鼓里;可笑老太太和母亲她们还经常地背后笑话三房是“绝户”,街面上的人都在笑话三叔是没有生育的“骡子”!
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她并不大明白“颜面”与“世俗”的关系,很多时候,觉得不好听、不想接受,躲着就是了。
而今,她却再也不敢这么想了。也开始能够体会三娘和三叔这些年来的感受和处境了。
就算不想帮忙,也好过雪上加霜。
她时常暗中庆幸,庆幸自己当初远离了这些争斗是非,没有和三房的人结下什么仇怨。
正因为有了这些不算好、但也不算坏的铺垫,她才能够有勇气和四郎心平气和地说话、聊天。
听了那么多的传说,印象中,四郎好比天上的星星、水底的珍珠,是她可望不可及的陌生和遥远。
但眼下看四郎的神情、听四郎的声音,倒是觉得这是个很温和平静的孩子,能够轻易地让人放松下来。
钟若兰隐约明白,这是什么缘故。
就好像她有了孩子后,再看其它的母亲,不用说话、便能感知对方的喜恶。
也就是说,四郎的整个气场是祥和的。
那些说四郎阴险狡诈桀骜不驯的人,恐怕才是心思阴暗的家伙吧?
“你出来太久了,是该早些回去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这次回去,三娘三叔定是要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说着说着,钟若兰的眼圈不由得红了。
若萤倒是微微吃了一惊。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位大堂姐居然还是个性情中人。
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她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