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梦熊这边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白:既然是皇后的人,那么,任何时候都应该和中宫站在一起。
然而,其实他的意志并非如此坚定。
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前廷与后宫的格局。
保皇派彻底赢得了胜利,当初极力对今上说“不”的大量保守派,也纷纷改弦更张,拥护起今上明德帝的各项决策来。
保守派可谓是大江东去、势不可回。
中宫这些年,除了生养了两个公主外,再无所出。而根据各路小道消息,多年以来,今上对中宫的态度始终是礼遇有加、亲近不足。
想来也是,如若感情笃厚,当初又岂会私会长阳宫中的徐妃,并且还悄悄地诞下了龙种?
论起来,徐妃伺候今上的时间,倒比中宫还要早几年。何谓“糟糠之妻”?何谓“患难与共”?
徐妃敢说这样的话,中宫却没有底气谈论这些个。
目前为止,翊坤宫的那位小王子乃是今上唯一的子嗣。从蝠园中看到的朝报中,依稀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说今上有意翻修咸阳宫,已派人着手去做准备了。
咸阳宫是东六宫西排最北边的一座宫殿,这座宫殿离坤宁宫较近。从前朝开始,就一直是皇太子的居所。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今上心里已经有了继承人的影子。这个继承人会是谁呢?
除非后头中宫的肚皮争气,那才有与翊坤宫一争高下的资本,不然,就算其他嫔妃能够生下儿子来,依照“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的祖制,将来的大统,势必将会归到徐贵妃的儿子手上。
是遵从“人往高处走”的古训,还是恪守“一日为奴,终生为奴”的道德准则,这正是眼下徐梦熊万般纠结的根由。
这种事,原本是徐家的私事,他却要说给若萤听,这当中的弯弯绕儿,大概也只有若萤自己方能明白。
他在使唤她,很显然,他有这个资格。不光是因为是一个长辈,也不光是因为他和钟家的那层说不得却真实存在的密切关系,而且,还包括三房落在他手中的那个把柄。
那一纸婚书,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皆大欢喜,用不好,两败俱伤。
除此之外,他应该还握有她的某些秘密。
所以,他才会跟她求一个承诺、一个保证、一颗定心丸。
在那如天河般浩渺深邃的宫禁之中,徐淑珍就像是一颗微小的星星。从前或许要靠自身的努力方能求得一席之地,但是,如果能够有人指点明路,或者是背后支撑,那么,又有什么道理去拒绝呢?
关于这一点,若萤不得不暗中佩服。
掌握着巨大财富的徐会长,其消息之灵通、耳目之灵敏,的确令人惶恐。
她与杜老头儿的渊源,徐梦熊就算不知道全部,怕也是看出了隐藏在其间的利用价值。
能够坐到齐鲁商会会长的这个位置,要没有过人的智慧、锱铢必较的细密,如何使得!
难怪打一开始就不住口的夸她、捧她呢。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是么?
“世伯知道,不说京城,就是山东道,愚侄都没有去过几个地方。世伯的烦恼,恐怕……”
“贤侄谦虚了。世上有一种人,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能够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在老夫看来,贤侄正是这种奇才高能。”
徐梦熊自茶盏沿儿上投来一眼,意味深长道:“贤侄自出山以来,深受王府厚爱。这在坊间早已算不得新鲜。又听说,京中侍郎、今上的授业恩师杜先生,对贤侄甚是赏识哪!”
果然与杜老头儿有关!
若萤谦逊地笑了笑:“尊长爱护,若萤不敢视为儿戏,亦不敢向人矜夸,落一个轻浮自满的恶名,便是陷父母之不义了。”
她暗中松了口气。
在与徐梦熊的交谈中,她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方对她的了解,并未超出她的警戒范围。
他想使用杜先生这根线索,却不知道杜先生和她的真正关系。只知道她是王府看重的人,而王府又与杜先生关系匪浅。
这是一张细密的大网,不管抓住网上的哪一个点,于徐氏而言,都是受用不尽的资源。
杜先生虽然是个怪胎,可是架不住今上信他。今上信他,鲁王的心里也感念他的好。
今上也好,鲁王也好,其心意相通、向往一致,都想要光宗耀祖、万世恒昌。
当初,杜老头儿豁出一身剐,也要力主将鲁王之父、今上之亲祖父迎入太庙,当中虽然经历过失败,但是,这份心意却是昭然于天下。
就凭着这一点,就足以赢得今上和鲁亲王这一脉的信任与支持。
而今他东山再起,这往后的路,那可真的是顺风又顺水了。
如此一来,朝中尽是今上的人,后宫之中,又有徐贵妃一心一意、矢志不渝,今上的那张龙椅,将会坐得何其舒坦!
而徐梦熊若能得到这两张大伞的庇护,则从今往后的道路,势必会顺当很多,也会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能够理顺这些并懂得抓住机会的徐会长,当真是个既聪明、又要强的。
可是若萤却不想参与这种事。
她不想动用杜先生或者是王府的关系,也不认为徐淑珍有值得她如此卖力付出的意义。
徐老太太不是想念孙女么?宫里待不下去,及早回来就是了。趁着年华尚青,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体面出价,有何不好?
但听徐梦熊的口气,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