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大窘。
这一刻,她无比地惋惜自己不是个男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儿,他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不是她自作多情,不是她疑心太重,他对她,别有居心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越是明白这一点,她就越应该小心斟酌彼此间的距离。
一句话、一个字、一个表情,都不可以出错。
“世子放心。一杯酒而已,醉不倒人的。”似醉非醉正宜半真半假,也最虚实难辨,“既是东方带我来的,就烦劳他送我回去吧。”
“本王送你,不好么?”
忽然的执拗比寻常人的认真更多一份不容置辩的威严。
若萤的心跳便停顿了数息。
她不能拒绝。
她所仰仗的那一杯酒,不想竟成为倒持太阿。
如果她承认自己醉了,那么,他就有充分的理由“帮助”她。
如果承认没醉,那么,就不该忘记彼此的身份,更不应该无法无天到敢于跟他说“不”。
所以说,此刻的她,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正当郁闷之际,忽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东方抱着她的时候,她的心不曾如此动荡过,四肢也不曾如此紧张过。
有什么东西,正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改变。
她还是她,可他却已非当初的那个习惯于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富贵闲人了。
他的进攻是隐蔽的,也是果决的。
一旦确定了香饵的安全性,猎物们一般都不会放过这一顿美味。
所以,她一直避免着与任何人牵涉过深,就是这个原因。凡事浅尝辄止乃是对彼此都有利的的距离。
不会辛苦付出,也不至于会落一个抽身艰难的结果。
最愉悦的方式,莫过于“我醉欲眠君且去,月下访戴信步行”。
但看他的言行,她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同她一样的想法。
她不能确定是否可以毅然决然地拒绝,隐隐的,她已察觉到他吃准了她的犹豫,吃准她说不出那种冷漠无情的话。
谁让她欠他太多?谁让他知道她太多?谁让两个人沆瀣一气?
很多事,,彼此心知肚明。
对她而言,所谓朋友,就是关键时刻能够拿来抵挡的矛或盾。
对他而言,不聋不哑也不傻,若无期许,岂肯乖乖地吞下她投下的香饵、走进她设下的机毂?
这个事儿,不能说他趁火打劫,要怪,就怪她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唉,算了,抱一抱又不会缺斤少两,何必惹他不痛快呢?这种暧昧,以后怕再难遇上吧?
“世子若是觉得吃力,就放下吧。”
不论怎样,都不能太丢面子,适时地打击他一下,没什么吧。
耳畔的胸腔里鼓动了一下。
头顶上的轻笑不出所料地轻松而愉悦:“你可以试试再长两岁。”
若萤不禁面皮发热,暗中腹诽不已。
再长两岁?什么意思?还想着抱住长大的她不成?
那也得看她肯不肯给他这样的机会、满足他的心猿意马。
“世子要去哪儿?”
下了楼,步行一段路后,她觉得不对劲了。
他避开了人烟稠密处,沿着茶楼背后的田埂,一直往前,到底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去。
他的回应很随意:“走走。”
呃。
走就走吧,何必一直抱着她不放呢?这种感觉简直太诡异了。
正是浓夏长晴,暖风生麦气,幽草胜花时,一池荷叶小桥横,绿槐高柳咽新蝉。
原本是不起眼的寂静风物,此刻忽然纤毫毕露。
一如骤然加速加重的心跳与呼吸。
“四郎想什么呢?”
就连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不同于往日的蒙昧。
想什么?只想赶紧离开,可以不?
但这话还不能说,说了会让他失望。
因为亲近不得,像眼下的这种接触,对他而言已经算是莫大的安慰了。
那么,就请他“随意”?
这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他意味深长道:“四郎归心似箭,本王能够理解。只是陌上花开,大可缓缓而归。”
若萤打心里骂了句“流氓”。
那么多的诗情画意不用,偏就拾了这么一句。这话能对她说么?要说,也该跟他施衿结褵的另一半说。
明知道她的身份,却要说这种话,敢说不是在调xi她?
这种习惯一旦养成了,岂不是要影响她日后的行走?
相比之下,她宁肯给当成断袖呢。
“世子辛苦了,在下给世子唱个曲儿吧。”想要平等,话语自由便不能失,“只是会的不多,只能将就听听。”
“能给四郎记住的,都不会太差劲。”
她飞快地掠了他一眼,严重怀疑他是话里有话。
这是在夸她呢,还是自夸?
“唱个简单的,一听就会……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歌声低沉,恰合上了他的步伐,于原野荒径上盘桓荡漾,如不期然而至的晚风,隐含了些许凉意。
他不禁眉头微蹙,说不清楚心里头那是种什么滋味,薄苦微酸中,竟生出大片大片的悲悯来。
不可否认,这歌儿很好,歌词好,旋律好,曲子也好。直是有王摩诘之功,歌如画、亦如诗,寥寥数语而境界辽阔。
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