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若萤和李祥廷赶到万宝楼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了。
除去柳静言、朴时敏、陈艾清和徐图贵几个,另外还有三个少年,是素日里和这三人亲厚的。
一个矮胖粗黑的,叫吴真,其父在安东卫所做个正六品的百户长。
吴真对陈艾清极为推崇,陈艾清若有吩咐,他绝对跑在最前面。因为能够很好地贯彻执行陈艾清的意旨,因此,深得陈艾清的信任,素日里将其视为小弟,百般照拂。
听说是安东卫所的,若萤不由得多瞅了他两眼。
安东卫城她不陌生,每次购买稻草,都会途径那里,而且,安东卫城里还有常通两口子,怎么着也算是朋友吧。
一个叫秦文明,斯斯文文的,是齐鲁商会会员之子。据说家资殷实,跟徐图贵是自小的伙伴,一起读书长大,情性相投,为人大方,场面上很吃得开,一向视徐图贵的马首是瞻。
当然,光凭这些条件,还不足以让他有幸参加今天的宴席。
就这么一个看上去无甚出彩处的少年,却老早就被若萤惦记上了。
曾经很偶然的一次,她听徐图贵聊起这位秦公子的家世背景。
秦家世代经商,这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秦氏一族却在秦文明这一辈的子孙里,出了一个可谓是相当特别的秦九郎。
这秦九郎不但生得好看,行事也很招风。
十三四岁上,秦九郎迷恋上了一位南来的戏子。两人心心相映、互订终身,许下山盟海誓。
好好的富家子弟,竟然自甘堕落与一个倡优大搞断袖,别说要脸要皮的秦家了,换谁都无法接受。
为断绝秦九郎的念想,这位倡优以伤风败俗之名,最终被活活打死。
这件事给秦九郎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不久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这位秦九郎忽然就离家出走了。
秦家为了找他,没少费工夫,但始终不知其下落。
直到三年后,有人在运河上见到了他。
此时的秦九郎已经改了名字,样貌也与当年有了很大的改变。
变得不再柔弱、温和,变得如同一块寒冰,叫人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打寒颤。
认识他的,都敬称他一声“枫爷”。
他已有了安身立命之所,那是一艘极为有名的大船,凡在运河上行走的人,没有人不知道的一个极奢糜的去处。
那艘船叫做“醉南风”。
秦九郎就是醉南风的总管兼二当家的——流枫。
秦文明的族兄居然是流枫,这是若萤做梦都想不到的。
当听说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世界好小哪!
兜兜转转,无非就是那些人。看似偶然的种种,其实俱是冥冥之中的天已注定。
她也说不清自己这是种什么感受,感觉就像是平白多了个眼线,在那令她忌惮而又好奇的醉南风里,蛰伏着。
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是利刃,总有祭血的一天。
关于这一点,不知道君四想到了没有?最信任的人,反而会成为最致命的那一根软肋。
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
天下事,终不离这一天理法则。
因此,当她面对秦文明的时候,态度十分诚恳、亲切。
她的这一态度,反倒令那少年手足无措,感觉如同被神明眷顾了一般。
倒是李祥廷的一句话,纾解了他的惶恐:“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另一个少年姓庞,名思聪,是正经的府学生员,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却有着不容人小觑的背景。
他的远房族伯,正是这一届的山东道提学官庞昱庞大人。
作为提学官,手中掌握着一方无数学子的命运与前程。在提学官的三年任期内,必须巡历所属府、州、县学,举行岁考。
参加岁考的考生,是通过了县试、府试的童生们,或者是科举下第的“充场儒士”。
岁考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考核生员,决定其是否补廪、补增或黜退。二是对府试所取的童生,再进行考试,以确定其是否能被补录为生员。
只有生员,才能参加科举。因此,成为生员是每个读书人尤为关键的一步。
有多少人,七老八十了都还是个童生、都还迈不过这道坎。
提学官主持的岁考,与之后的乡试、会试、殿试一起,被称为读书人一生中必须要面对的考验。
据说李祥廷之所以跟庞思聪要好,是因为平日里经常请他代为抄写功课,一来二去的,遂成莫逆。
庞思聪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即便是参加酒宴,随身也还揣着两本书。
他对若萤却是景仰已久。上次上巳节上没捞着机会同她说话儿,这次一见面,便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了。跟她称兄道弟,大谈学问。
对她的那篇《时弊论》感佩之至。
因太过激动,竟把座中诸人一并抛在了脑后。
若萤虽为他的呆气感到好笑,但也看得出来,这是个很好相处的对象。
基本上,话痨都有一副易于攻陷的薄软心肠。
说实在的,今天能结识这三个人,她很高兴。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过时。
然而,本该要来的莱哲却迟迟未到。
正当若萤为他感到担心的时候,腊月和李文喘吁吁地过来了,说莱哲陪着二舅逛街看热闹去了,不过来了。
“莱哲先生说,他比小的熟悉府城,他负责照应二舅。而且,他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