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能怎样呢?
谁叫他理亏呢?
谁让他技不如人呢?
都是他,麻痹大意了。看她病了这么长时间,每天安安静静的,还以为会有所改变呢。
结果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到底,还是给她的年纪和模样给欺骗了,还以为那不过就是个孩子,虽然有过人之处,但随着年龄增长,定会有所变化,会变得温和可亲或者是宽宏大量。
却不料,虽然外表有了改变,但内里却还是那个一般无二的四郎。原有的杀气依然还在,原有的心机也一样深沉。
“说吧,世子是主谋、是帮凶?”
这是要给他定性了吗?
他不由得心下慌张:“四郎……四郎你消消气,不要生气好吗?……”
明明吃亏的是自己,却要反过来安抚对方。
做人哪,不但辛苦,还很荒唐。
若萤依旧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像是在说梦话,又像是在跟陈年老友畅叙往昔。
但她越是这样,他的心里就越是没底儿。
哀莫大于心死。
他真怕此刻的四郎会是这样的感受。
“你也知道我心情不好啊?那就是明知故犯,对吧?”
他不敢接腔。
她审视着他的脸,喃喃地叫他名字:“你个混蛋,你怎么能这么阴险?你怎么可以无所畏惧?嗯?如果我真的瞎了,你想过没有,你觉得你还能落个囫囵?你是不是觉得,一个瞎子,什么也做不成?嗯?”
冰凉的瓷片一下下地刮擦着他的脖子。
他能够清晰地听到沙沙的声响,如蚕食、如蛇信。
他紧紧咬住牙关。
为了不再进一步激怒她,为了保护自己不被误伤,他决定做个闷葫芦。
不用她说,他已经知道她的厉害了。
没有冯妇之勇、没有暴虎之力,这孩子杀人,用的是心。
必要时候,一根头发丝都能要人命。
一向静若处子的她,一旦决意行动,那股气势就如雷霆万钧,不是寻常的人力所能防范、抵挡的。
这个人,能把极酷烈的事情,做得如砍瓜切菜一般随意;也能把天昏地暗说得风和日丽。
上一刻还将你捧在云端,下一秒却将你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这种忽冷忽热、忽上忽下叫人心力交瘁却又割舍不下的手忙脚乱招架不住,是她给与的。
她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够让他感到人生竟是如此变幻莫测丰富多彩的人。
说实在的,他不想放过。
通俗一点说的话,他这算是“犯贱”吧?
贱到愿意用自己的痛苦来缓释她的愤恨。
“为什么你没有一丝的犹豫?你以为我跟你说那些话,是吃饱了撑的?有道是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为什么我要跟你说那么多的话,你当真没有认真在听,是不是?你知道吗?哪怕你只有一星半点的犹豫,我都不会怪呢。可是没有!你都心虚得端不住汤碗了,却还是不肯放弃。我为什么摸你的胸口?敢说你那里装的不都是理亏?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利令智昏不肯把握。我还没瞎呢,你就敢把我当成瞎子来欺负?”
她吸了口气,想要平复心中的隐怒,却没有止住,手上用力,将那一把头发使劲儿地绞了绞。
他便疼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这份疼痛到让他忽然想起了一件流传已久的事情:据说女人打架,习惯于撕扯衣裳拉扯头发。
四郎拿他的头发撒气,岂非证明了本质上她还是个女孩儿?
不不不,这么说不对,她原本就不是个小子。
不管怎么伪装,骨子里的一些女人的气质终究还是会泄露出来。
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他这般理解她。
这些细小的特质,若是给别有居心的人窥探到并加以利用,焉敢说不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而他,正是顾虑到了这一点才对她毅然决然地下了手。
若是还有其他出路,他哪里会选择投毒下药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固然他行为可恶,但到底还是情有可原啊!
“四郎的将来,我会负责到底……”
一直觉得很沉重的一句话,没想到就这么波澜不兴地给道出来了。
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说出来的这一刻,心里竟会是如此地安宁敞亮。
他觉得自己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方才走到这一天,明明付出了那么多的辛苦,却在她这座大山前撞了个鼻青脸肿。
她打断了他的话更否决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郑重承诺。
“谁要你负责?你以为你是谁?有钱有身份了不起么?不吃你的不喝你的不穿你的,就没法子活了么?你是觉得我市奇货可居吧?想着囤积居奇吧?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伤天害理或害人,你还觉得挺在理的,是吗?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眼睛瞎掉?亏我还一直觉得你人不坏,当真是给老辈子说中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真事儿的,要想活得长久,这话一刻都不能忘记!
你就这么想跟我扯上关系?我什么意见你问过没有?我的人生,凭什么你要来指手画脚?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我真该跟了小侯爷去。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这么待我的,信不信?虽然他能闹腾,但他不坏,没你那么多的歪心眼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