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身体纤细而柔软。如果非要用某种东西比喻的话,就好像是春天枝头的花蕾,落在有心人的眼睛里,就是一种极为矛盾的挣扎。渴望着却又担心着,爱恋着又忧伤着。为那份美,为那份美的难以天长地久。
眼前的那张脸,幻化成风中摇曳不止的花朵,魅惑人心。吞咽下的话,像是流火,潺潺而下,所经之处,摧枯拉朽皆成瓦砾。
这种感觉,就如同曾经令他丧失自我的罂粟所给与的心情。
一想到“罂粟”二字,就像是冷不丁被针扎了一下,骨子里骤然涌来一股大力,猛地将他从窒息于恐惧中抄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对面的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早已看穿他的内心。
陈艾清不禁丢过去一记白眼。
若萤不以为然地笑笑,拉起棉被遮住身子。斜斜一眼飞去,见那少年正惊魂未定地瞪着她,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另一只手腕,就好像那只手随时可能会暴动似的。
看表情就知道,这少年给她吓得不轻。
难以想象,要是把这少年丢进“晴雨轩”会发生什么事儿。八成要给吓出毛病来吧?
就跟朴时敏那般。
要知道,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毒虫猛兽,而恰恰是热衷于粉饰自我、心思千变万化的女人。
这少年不可谓不聪敏,也不可谓不努力。只是阅历还远远不够,对于她这点小小的戏弄与诱惑,尚不能够从容应对。
而这一课,却是他的成习领会的。
有些事,父母不好说、先生不会教,就需要自己潜心下来,从生活中、从身边形形□□的人身上,挖掘、启悟;需要朋友从旁指点、引导;需要知己陪着去冒险、去探索。
她乐见他成长,更愿意以他为荣为傲。
她不能确定,这份心意到底是属于钟若萤本人的,还是秋语蝉的。但既然心里头是这么想的,从心而行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艾清还有疑问吗?这下应该明白了吧?我已经践约,往后,你可不许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不清了。”
说完,仆地躺下去,大大地打个哈欠,道:“我已得了消息,他们会在五日后有所行动。”
前一刻还嬉皮笑脸,后一刻却商风凛冽,陈艾清简直有点赶不上趟儿。
“那么早?!”
五日后……
他都还没做好准备呢。
这个钟四郎,生来就是吓唬人的。
“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陈艾清心神一凛:“为什么?”
“那个宝山会上会有不少场面上的人,我们得尽量多记住几张脸。就算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起码可以加强日常监视,做到有备无患。”
“要是这么着,我跟祥廷去就是了。”
跟李祥廷在一起,好歹他能有机会说话、做主。可要是跟四郎一起,自己很有可能要沦落为跟班。
若萤断然否决了他的这一提议:“不,你们两个在一起的话,太扎眼。你问问山东道上的人,谁不知道你们俩?有你的地方就有他,有他的地方必定会有你。你们俩要是去了,估计还没等靠近呢,宝山会的人就会跑得一个不剩。”
陈艾清狐疑地瞅着她,显然心里头还有想法。
要不说,她对这个人讨厌不起来。冲着这么多的心眼,相处起来就不会无聊。
事到如今,她觉得有些话没必要再遮着掩着了。跟这个人一味客气的话,反而会增加其不信任。
他不是李祥廷,凡事总往好处想。
“为什么要艾清跟我一起?首先,当然是因为你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心思也比李祥廷细密。对于即将可能出现的后果,也能够做好最充分的心理准备。……
其次,因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稍稍伪装一下,估计能够骗过所有人的眼睛。而李祥廷则不然,他那个大个子,放到山东道上也没几个。而且,他的朋友太多,脸儿太熟,反而不易隐藏起来。
要不为多记住几个坏蛋,我完全可以带着腊月去,不说别的,至少,他比艾清你听话,用起来更顺手一些。
这件事,目前来说,就我们这几个人知道。你说,除了你,我还能信谁?时敏?静言?莱哲?都不行吧?
艾清就不同。艾清什么身份?退一万步说,即便是给发现,冲着你老子、你外祖的大名,他们多多少少会有所忌惮吧。
如果他们胆敢对艾清不利,你也不用怕白白牺牲。正好可以让卫所师出有名,一举剿灭他们。
当然,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屑留意我们。就有人问起来,只说是好奇,想要赌上一把,捞取点好处。看看你这个模样,就不是瘾君子,也不会有人相信……”
会是这样的走向吗?
尽管陈艾清仍有不安,但心里头却莫名地想要去相信她。
“然后呢?”
然后?
若萤忽地笑了一下,快如眼花:“然后,作为犒劳,我们赏花去。”
那大片大片的罂粟花,想必美得叫人窒息。在被毁灭之前,一定要亲眼看一看。
嗯?
陈艾清不由得恼了,心里头又急又痒,可是对方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开诚布公。
“钟若萤,喂,你这算什么?你能把话说清楚不?”
说一半、留一半,这是要把人逼疯的节奏啊!
果然还是祥廷那种人好,阳光灿烂地,什么犄角旮旯都能看清。
果然他没办法喜欢眼前这个人,太可恶、太阴险、太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