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南风上多了个小杂役,专门负责清扫一层船舱的十几个房间。
流枫成天戴着一副白手套,在二层上转悠。触手只要发现有灰尘,小杂役必定就少不了一顿训斥。
这种“特殊待遇”,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故意刁难。以前清扫都用拖把,换成小杂役了,则只能跪在地上擦拭地板。
若是有客人呕吐了,必须尽快清理现场,不许留有异味儿。
从天不亮就要开始做事,经常地要一直做到天亮,小杂役的身影始终在视线里浮动。
他不声也不响,似乎又聋又哑又驯顺且能干,但是流枫对他的态度却越来越恶劣,竟似乎恨不得一脚将他踹进河里似的。
所有人都不解他的愤恨,更不曾想到,作为当事人的愤怒,比起刻薄狠心的流枫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已经被掳来三天了,若萤的心犹如在火上烘焙,黑烟直冒。
被监视禁锢着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笼中困兽,完全无计可施。
目前她所能确定的一点只有:自己在船上,在运河中。至于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她不是没想过去探寻,只是流枫寸步不离地看管着,根本不给她与人交流的机会。
干了三天苦力,听了无数的闲言闲语,就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帮助她的意思。
她的存在,就如同一块抹布。
无休止的劳动让她心力交瘁。而每每在她以为眼前没人,想要偷个懒、打个瞌睡的时候,流枫那厮就鬼一样地冒出来了,骂她、踢她,各种挑剔,逼着她不歇气地洗洗洗、擦擦擦。
这船上的人全都是夜猫子,而且,全无同情心。半夜三更了,她都困得睁不开眼了,他们却还要喊她做事儿。不是这儿洒了汤,就是那边有酒鬼屙了尿。
她们将她视若死人,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向恩客们卖弄风骚、兜售淫邪。
她觉得她的忍耐快要到头了,每每地想要一把火烧了这里。
她开始怀疑自己,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选择。不该独树一帜,不该试探君四的底线的。
从古至今,随波逐流的人不计其数,并不差她一个。她应该和其他被拐来的孩子一起,佯装受到物欲的蛊惑。随他们调jiao后,等到熟悉了环境、摸透了门路,再做逃跑的打算。
船上的花娘、兔儿爷都笑她傻,她深以为然。跟她们那样,靠出卖ròu_tǐ生存?这可不是她的人生。
不是她不懂得金钱的重要性,事实上,钱的魔力有多大,她了解的并不比别人少。钱是个好东西,能在一觉醒来,让人忘记家乡父老,放弃lún_lǐ道德。
一起来的少年中,已经有人脱颖而出,受到君四的赞赏与奖励了。皮相好的,据说挂牌接客的日子近在眼前了。
好吃好喝、好穿着,轻易地腐蚀了少年们的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竞逐模仿着船上的风气。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在这样的目之所见、耳之所闻的日夜熏染下,若能不变心改志,几乎不可能。
因为,就如君四说的那样,只要肯融入进来,这里就只有合和美好,没有嘲笑打压。老人和新人之间,就如手足,充满关怀和扶持。
有好吃的、好用的,彼此能够慷慨共享,不是一家、胜似一家。
用这样的温柔刀,一寸寸斩杀掉清醒与理智,诱人自甘堕落,泯灭良知。
明明是世间最卑劣的行径,却被粉饰成了救苦救难的大慈悲。
这些人贩子实在是太可恨了!
这个所在,也许存在已很多年,其间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子。也许流枫就是这么来的,也许君四也是这么变化起来的。
这艘船,就像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世界,游离于俗世红尘外。地方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惩治,因为没有闹出大得不得了的动静来。为官的,有几个是青天?大多不过是图个太平到终。
或许暗中早就跟船主勾结在了一起,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只是可怜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不知道碎了多少心、哭瞎了多少眼!
流枫不止一次威胁说,要丢她喂鱼。要是她会水就好了,巴不得给丢下去呢。
如果她再高一点、强壮一点,或许就能制服流枫了。照目前情况看,流枫是这里的负责人之一,君四是头领。君四对流枫貌似很看重。
冲着这层关系,她或者可以将流枫当成人质。
但前提是,她得能制住流枫。
莫银儿终于接客了。
若萤亲眼看见他打扮得如善财童子,被一个脑满肠肥的南边客人抱在怀里,上下其手的同时,又拱又咬。
莫银儿的一边脸满是憎恶和恐惧,另一边脸却洋溢着春光无限。
半推半就、低喘连连,直是将那个胖子勾引得忘乎所以、胡言乱语。山盟海誓不绝于口,只为了能将对方据为己有。
如果这具身体能够换来富贵与宠爱,那它就是生来的意义。
这是花娘和小倌们时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一遍遍地重复,麻木自己也迷惑同伴。
她听见了莫银儿的惨叫,未加遮拦地溢出房门;听见恩客餍足的喘息,是如愿以偿的惬意;看见门外听壁脚的花娘们促狭的窃笑、挤眉弄眼仿佛占了大便宜;……
痛苦的劳作似乎终于换来了片刻的愉悦,虽然这份快乐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世间无所谓最苦,当发现别人的苦远胜过自己时,就会释怀,然后安心地继续庸庸碌碌的生活。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