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枫,问问他,怎么回事儿。”
冷面青年颔首领命,吩咐那少年往前来回话:“说出你的理由。”
他暗中磨牙,微眯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锋芒。
他憎恨跟他们唱反调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乃是他们一贯的宗旨。
那少年要说的话,他并不打算在意。他只秉承着一点:凡是到了这里的人,要么选择为他们效命,要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大运河,生命之河。这条河不光孕育着生存,同样也能主宰死亡。
那孩子直直地看着流枫,看上去很没有礼貌。然后,他又看向帘子后,一样地没有半分礼节。
感觉不像是遭到了绑架,而是串门子进错了人家。
“小人排行第四,平日里大家都叫小的‘小四儿’。家人……不知道,小人是养济院长大的。小人不想吃香喝辣的,小人就是想回去。小人不怕吃苦,只要能跟大家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出来这么久,大家一定很着急……”
在一片要求归顺的声音里,他的要求是那么地格格不入。平静的陈述中,涌动着微凉薄苦的温情和思念,如正曲终了的余音,无声无息地缠绕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短暂的沉寂后,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向帘子后面。
出去刚才对于锦绣未来的憧憬,此刻孩子们的心里又多了一簇火苗。
四爷不是坏人。如果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那么就一定会满足他们的所有愿望,不论是留、是走。
只是,养济院那种地方岂是人过的日子?正经跟着四爷,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是更好?
说到底,那小子到底是个没出息的。吃苦?傻子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自讨苦吃呢。敢情深怎么了?养济院的那些人跟他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吗?到最后还不是要各走各路、各奔前程?谁跟谁能一辈子?
分别只是个时间问题,这小子,怎么就想不通呢?
帘子后迟迟没有动静。时间粘稠得快要令人窒息。
终于——
“流枫,带他们下去拾掇拾掇。每人换身衣裳,告诉厨下,给做点好吃的。辛苦你了。”
许是听差了,他的末一句似乎有些低沉,如同春睡未足,香艳旖旎。
流枫的冰面似乎裂开了细细的口子。
他含混地“嗯”了一声,招呼着一群孩子鱼贯而出。单只留下了那个叫小四儿的,倔强地坐在地板上,盯着前方。
竹响滴沥,帘子后的美人终于展现出了真容。晨雾一般的单衫与浮云缭绕的下裳,尽显出古意fēng_liú。玉足□□,步步生莲,落拓而任性。
乌云纷泻,无拘无束,放纵了情思与遐想。
精致的五官释放出一种虚幻的信号,让人不敢确定面对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是妖、还是怪?
终归不是凡尘俗物,等闲人难得一遇。
他慢慢地绕着那孩子踱步,悠悠道:“你也是第四,我也是第四。排序一样呢,小四儿。真是不能原谅。你靠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孩子一动不动。
这么明显的否定态度瞬时激怒了美人。他忽地住了脚,弯下腰去,一把攥住了那孩子的顶髻,像是拔一颗萝卜似的,将对方拎起在半空里。
“很多年了……很多年没有人敢对我君四说不了……”
那孩子被迫头往后仰,与他面目正对。
君四如线描的细长双目倏地收紧了。从对方刹那的瞠视中,他感受到了冰雪般的冷冽。
按照常理,那应该是浮躁的烈焰才对。凡人,被突然袭击,难道不都是会如同火星滚油烫着一般地愤怒起来吗?
为什么会这样?没有愤恨,只有杀气。这是什么意思?
君四不由得眉头紧皱,就如同喷香的米饭粒吃到了沙子。
“小四儿?好讨厌的名字。”
他撒开手,不是示弱,仅仅是因为感觉到手心里有些粘腻。
此时才想起来,这孩子既是给拐卖而来的,路上辗转这么长时间,必定不曾洗浴过,身上肯定很脏。
他看着张开的手掌,有点不知所措、又有些恼怒。
而那孩子一瞬不瞬的凝视,则让他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狼狈。
这令他很不爽。
折扇一节节地收拢,他斜视着脚下的人,心下念头翻滚。
这实在是从未有过的怪事。这孩子若非无知得天不怕、地不怕,那就是胆大到了鬼神不拒的地步。
从来能与他君四对眼对上这么长时间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瞎子,一种就是迷恋他的人。
而这个孩子属于哪种情况呢?
“你想回去?”
响应着他的这句询问,孩子笑了一下。
君四立马就感到后悔了,其下便是无尽的恼怒。
敢情,他才刚问了句蠢话呢。对方那个表现,不就是明白无误地证明了这一点吗?
对方根本就不信他,也早已明白自身所面临的处境。简言之,这孩子是个极清醒又极明白的。
君四觉得他被对方看穿了。那毫无所畏的神情让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沦为了笑话。
他不由得怒不可遏,飞起一脚踹向对方。
那孩子便飞出去两尺多远。
这一脚有点重,过了好一会儿,那孩子才从地上撑起身子。煞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