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似是而非如梦如幻遥看近却无的混沌记忆,乃是另外一个人的。
虽然她坚信自己是钟若萤,但有些想法,却不是这具身体的。她确信自己的父母家人,但也确信那些不由自主的思想意识也非无中生有的虚幻。
仿佛是两只手,不相同,却受到依一个身体的驱使。
她早已不想就这个问题分出个泾渭分明来,但却想最大限度地积蓄并挖掘出更多的前世残存。
大一旬,该是二十多岁,大两旬,就是将近四旬。如果是后者,那确实挺吓人的,无怪乎时敏杀死不肯说。
她相信,他对她的认识,远远超出她对自己的了解。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异常了:心态上,完全不同于同龄人。也缺少这个年纪该有的冲动与天真。
难得动气,大悲大喜也十分罕有;看待很多事,不惊不讶如张果老倒骑毛驴。
有着太过明确的目标和坚定的信念;
没有特别爱或者憎的人;
行事为人更多的是出于责任。
这很不对头,外表明明是个孩子,心态却龙钟老态。
所以,她才会尽量掩藏自己的这份特殊,免得伤害到别人,更伤害到自己。
朴时敏放下空碗,呆呆地望着她。那一团物我两忘的气息将他牢牢牵制住,他不禁面现惶惑。
他向来不会安慰人,又不想用真相来骚扰她,因此,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看她忧心、看她劳神。
她的孤独,他感同身受。从曾经的形单影孤飞絮飘零,到两个人的同病相怜,这份缘份得来不易,当中又潜藏着莫测的变幻。
他有些怀疑,究竟把自己和她强行绑在一起是否明智?而若是选择分开,他是否能够忍受失去她的细致体贴的无着无落无所适从?
从前没有,今后也许也不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了,那么完美的一个人,既是他的命根,又能够懂他、容他、体谅他。既能够嘘寒问暖给与母亲长姐般的关怀备注,又能够如兄弟师长般解意知心。
得遇这样一个人、一个依靠,他此生已无所求。但遗憾的是,她却身陷危机。未知的杀身之祸不知何时会突然降临。到那时,她会如何?他将如何?
怎么想,那都是一场莫大的悲剧。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悲剧,过程中的欢喜团圆,只会加重这场悲剧的色彩。
到那时,他是否有能力挽回败象、拯救危难?
不可知,一切都不可知……
若萤隐约感受到几分湿气,转目看到某人正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她对眼泪一向缺乏抵抗,那泪珠儿就如撒了一地的豆子,总会给急行的人造成措手不及的慌乱与烦恼。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她从他袖子里掏出手绢,蒙到他脸上去。
“才刚吃了饭,小心窝食。北斗陪你家公子去后山走走。这屋子太矮了,怪压抑的,没事儿别老呆在屋里。”
北斗赶忙答应着进来伺候。
“天气暖和了,虫豸都出来了,小心别往没人的地方去,兴许给毒蛇咬到。随手拎根棍子,迈脚前,先探探路。”
她说一句,北斗应一句:“四爷放心,我会照顾好公子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万一。万一受伤,又是医又是药的,自己吃苦,还连累身边的人不得清静,不是烦恼?”
“是,小的明白。”
“过两天端午,我让静言送点驱虫药来,你把屋子角落都撒上点儿,省得蚰蜒蝎子乱爬。”
“谢谢四爷。”
“回头让高大姐过来,帮忙把被褥拆洗了。你们带的蚊帐,也该挂起来了。你一个人能行不?不行的话,我找个人过来帮你。”
“就这点事儿,哪能不行呢,四爷放心好了。”
“到底这些事还是该由女人来做。你有时间,就去地里多转转,拔拔草。六出寺的人手太少,别让这几亩地荒了,那可是一年的口粮呢。”
“小的记下了。”
若萤看了看事不关己的朴时敏,暗中叹口气,颇为无奈地问他:“端午节,时敏想吃什么馅儿的粽子呢?红豆?鲜肉?还是八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