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杜先生的背影依稀有几分萧瑟。
北斗不无担心地问道:“四郎,你刚才说什么了?”
若萤笑而不答。
说什么了?说的是一个“一屋不扫,却能扫天下”的男人;一个瞧不起女人,最终在女人手上吃了大亏的男人;一个拥有过美满却不曾珍惜,失去了方知后悔的笨蛋男人;一个自己的家尚且理不清却敢去置喙别人家事的人。
杜老头儿,当真有些可怜哪。
次日下山回家,正赶上早饭的时候,二舅过来了,送来若萤定作的二十个蚊香承盘。
铁皮箍的浅口圆盘,直径比盘香稍大。盘底中央钻孔,两片韭菜叶子宽度的铁片穿过小孔,在底端交叉为十字形。朝上的一端打出细密的锯齿。
香蒲现拿了一个盘香放上去,刚好容得下,且下方又能够通风。不管燃烧到哪个位置,都不会发生倾斜。余烬落在盘子里,可以集中处理,十分规矩。
看似简单的小东西,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夸赞,都道是这点子新颖别致。
老三正在往木板上刷糨糊,准备把若萤带回来的招贴画贴上去。二舅凑近了看那画,啧啧叫好。
“就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看着这画儿,也知道是做什么的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老三道,“我在想,会不会连这两张画都能卖钱。”
不等他说完,即遭到一旁叶氏的驳斥:“就说你是个败家子!什么都要卖,索性连这个家也一并卖了完了!”
别人不清楚这两张画的来历,她却是心知肚明。所以,一提到这两张画,她的心情就格外地复杂,一种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感情笼罩周身。
好在二舅没怎么在意这件事,转而说起路上的经历,说他才刚碰到彭杂货家的,看见这些承盘,问他是做什么的,并透露出想要批一些在自家杂货店里出售。
二舅道:“他两口子定是卖草菇酱尝到甜头了。也好,他们卖的多,咱们也跟着多赚钱。”
叶氏却不大愿意,说那婆娘心思不好:“我就说前阵子好些街坊跟我抱怨,说草菇酱跟先前的不大一样了,汤多肉少。仔细一问才知道,敢情出问题的全部都是他家卖出去的货!再没见过那么又懒又馋的两口子,家雀腿上剜肉吃的东西!做生意做到这个份儿上,也不怕遭雷劈!”
二舅不以为然:“他要存心砸死自己买卖,管他去!人家都知道他那臭德行了,回头全都到咱家买,倒省得咱大张旗鼓地四处招徕了。幸好这次是蚊香,吃不得喝不得。我就不信了,难不成他们会掰下一圈自家用?那也太恶心人了吧?”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我得跟季医生打个招呼,要是彭家的提要求要进货,先缓一缓,别答应得太痛快。有些话,得说给那婆娘听听。别搞臭了自己不说,还把咱们弄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主意既定,叶氏便于傍晚去季家走了一趟。
季远志的浑家陪着叶氏吃了会儿茶,说了些体己话。
其间,若萤领着腊月几个,将晾干的蚊香用个篓子装了,上面覆上麦秸草,自惠民药局的后院抬进济生堂。
这次一共做了盘香六十六盘,线香每三十枝一扎,共计十二扎。塔香因为添加了比较贵的香料,暂时只作家用,不对外出售。
承盘是作为赠品制作的。凡是一次性买够三盘的,免费送个盘子。
至于成本,早就摊派在了蚊香里。
该交待的交待清楚了,这一宿众人俱是睡得有些不稳,都在暗中期待次日的大集上,这些蚊香到底能遭遇到个什么待遇。
要说最为牵挂此事的,当属叶氏。
为此,赶集的时候,她特意绕路到“济生堂”的临时摊位上站了一站,假装跟季远志的浑家刘氏聊了几句,暗中打量倾听来往顾客的询问和议论。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合适的价格、干净好用的效果,加上生动鲜活不言而喻的张贴画,使得这一批尚属于“试验品”的蚊香受到广泛的关注。
一篓子蚊香,二十个承盘,不到过晌就销售一空了。
心下一高兴,叶氏便多割了半斤肉,想要犒劳犒劳全家。
喜事还不止这一件。
在这个大集上,叶氏又给十里八村的人给叫停了好几次。寒暄客套之后,对方的话题就几乎毫无悬念地落到了儿女婚事上。
冲的都是若苏,看上的是她的敦厚大度的性子、珍重芳姿的品德,还有那越来越难得一见也越来越美丽的容貌,以及那捂不住、藏不住的、堪称地方一绝的刺绣手艺。
说亲的都很有数,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去,自是不舍得让下地干活儿围锅烧饭的,定要善加呵护、专心刺绣。
这当然也是叶氏的愿望,但,这还远远不够。
她要等新房子起来了,水涨船高后,再来仔细地安排长女的未来。
她从没把这个孩子当成庶出的对待,也不希望未来的亲家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
相比较若苏的炙手可热,已过髫龀之年的若萌反而乏人问津。
仔细思量过后,叶氏终于找到了原因。
原来是因为高攀不上!
她的若萌,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成为了一方高不可攀的对象。
嫡女,识字,会持家能算账,小脚尖尖,模样伶俐俊俏,言行落落大方,将来的归宿只会比庶出的姐姐好。
再看三房现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