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仁也是如此。
极其简单的做法无非就是煮熟了就行。除此之外,又有煎、炸、灼、烧等各种烹制方式。
撇开禁忌,可以跟多种蔬菜配伍,增香提鲜、快颐芳颊,老幼咸宜。
然而,这些看似简单的食材,要想做出不同寻常的味道和花样来,这就很考验大师傅的厨艺。
就说这道豆腐虾仁吧,看颜色,红红白白相映,宛若春樱成堆。一个豆腐块里穿有一只鲜虾仁。
入口之际,就一个字:滑。
细细咀嚼的话,又都是脆的,一口下去,鲜汁迸溅,满口香软。
再吃不出一星卤水的味道,也品不出虾仁的腥咸。更难得的是,一颗一颗俱是完整的,可知这火候运用得也是极好的。
接下来,若萤又试了另外几道菜:百合翠芹用的是新鲜的百合,清芹俱是抽了筋丝的,爽脆甘甜。食毕,感觉整个人都跟青笋般爽利起来。
炙烤羊排外焦里嫩,入味十足,叫人恨不能连骨头一起吃下去。
面对东家殷切的目光,若萤没法儿作违心之语:“比我四叔店里的酒菜,好吃百倍。不,是根本没法儿相提并论。”
“喜欢就多吃点儿,撑着了也不怕。大不了让医生开副健脾消食的药吃吃。”梁从风的护雏之情溢于言表,“你就是太瘦了,都不敢使劲拉扯,生怕拉断了胳膊腿儿。”
这口气听上去怪怪的。这人几时变得这般慈爱了?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顿顿做给你吃,天天变着花样儿,好不好?”
刚入口的一块豆腐,毫无预警地囫囵吞了下去。
若萤的眼睛瞬时瞪大了:“这是你做的?!”
相对于她的震惊,对面的人却是云淡风轻地:“很久没做,手生了。”
若萤顿时感到腹胀难食了。
“你是第一个吃到爷亲手做的饭菜的人。以前,爷的手艺,全便宜姜汁那帮狗东西了。他们说好,爷总是不大相信。但是四郎说好,那一定是好的……”
似乎是有感而发,似乎是有意给她填堵,梁从风的话让她越发坐立不宁。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盘断了轴心的石磨,正朝着危险的方向滑去。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
飒飒风来,湿意朦胧。
不期而至的春雨,挟着没有回旋余地的迫切与殷勤,很快就主宰了乾坤。
待到这场雨过,荼蘼将尽、春事将老。水涨西湾、农事繁忙,一轮蓬勃向上的代谢马不停蹄地又将重新展开。
家里那么多事在等着她操持,哪能耽于口腹之欲?
但如果说要走,小侯爷只怕不会乐意。
他要做他的春梦,那是他的事,千万不要拖上她。作为穷人家的孩子,她没有钱也没有闲去挥霍光阴和生命。
“民以食为天,可见这饮食有多么重要了。既有这等好厨艺,时不时露上一手,孝敬长辈、回馈挚友,想必会比赠送金银财宝更显真诚吧?”
梁从风的回答斩钉截铁:“不,我只想做给你一个人吃。”
若萤肃正了容色:“听这话就知道你不懂事。对于至亲尊长而言,没有什么比儿孙懂事更能令人欣慰的了。六岁的陆绩尚且懂得怀橘遗亲,侯爷既然有这个长项,就该表现出来,以安亲人之心。”
也省得总给当成纨绔子弟,自己没面子,也让亲人蒙羞。
“不可能的。”梁从风短促地笑了一声,神情颓废,“四郎你之所以与众不同,就是因为你的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你认为正常的事,在他们看来,恰恰都是不正常的。”
他冷笑了一下,斜睨她:“你觉得,堂堂的郡侯府会缺一个厨子?”
也是。
“你以前受过挫?也许,她们只是想激励你更加上进。除了厨艺,你还可以在其他方面有所造诣。”若萤提醒道,“有道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你既擅长调和百味、协理阴阳,在一般人看来,这就是做宰相的潜力。”
话没说完,就给打断了:“做宰相?保家卫国平天下?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质之流,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神位,只管安安分分地呆在锦绣神龛中,享受富贵荣华就好。”
若萤默了。
按照当下的普遍想法,她完全能够理解小侯爷的烦恼。再高明的厨子,也摆脱不了其低贱的社会地位。
作为安平郡侯府的唯一一点血脉,即使他有志继承父辈的光荣,征战沙场、为国立功,以仁爱著称的当年圣上,也断然不会答应。
梁家为国,付出太多。两代忠臣猛将,一门两侯,全是凭着真刀真枪拼来的功勋,是早被载入青史的无上荣耀。
新明朝需要梁氏这样的臣子,需要以忠诚和勇毅为标杆,引领一代代的子民崇拜、效仿。
这杆大旗是万万不能折断的。所以,无论小侯爷的言行多么荒唐,不论坊间如何质疑非议,小侯爷这条命,到底还是极其金贵的,是无论如何都要保全的。
这不仅仅是一个姓氏、一座宅邸的事,而是天子之恩、国之道德的象征。
简言之,小侯爷是死不得的。
所以,他才敢于一次次地挑衅王世子,敢于为所欲为,原因即在于此。
从某种意义上说,就算他动手殴打了尊贵无匹的鲁王爷,结果也定是要给大化小、小化无的。
处在这样微妙的位置上,换成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从骨子里泛出几分得意与猖狂吧?总想挑战一下俗世的底线,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