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令的北斗很高兴。
公子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类似的热闹也很少参与。本来开始也没打算要来,听说四郎在,这才来的。来了之后,跟人也没什么话说,干坐着吃也吃不多,喝也喝不多,看着就怪难受的。
虽然名为朋友,但是李二公子和陈公子似乎并没有在自家公子身上投入太多的关注。
柳公子也是,就好像在跟自家公子比试谁的话更少似的。
徐公子倒是个热情的,可这会儿光听见动静却瞧不见人,也不知道又在跟谁攀亲了。
只有四郎还记得公子,不勉强公子做不喜欢的事。什么能吃、什么好吃,都能耐心而仔细地予以解释。
如此,这次出门才不算白跑。有人惦记着,公子便不会觉得孤单。
“公子,这猪肉真的有点好吃。”北斗怂恿道。
朴时敏果然接过筷子,夹了一块送到嘴里。咀嚼了两下,轻轻点头。
身边的锦绣半倚着桌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众人的互动。
鼓声再次响起来。
这次,上首的李训导遭了。他大大方方地献出了古琴一曲《梅花三弄》。
庄栩为侑,以玉箫相和,寂静了全场。
听着那龙吟凤鸣,若萤有片刻的失神。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一夜那个人的笛声。
庭院深深深,玉瘦檀轻轻。
横笛和愁听,斜枝依病看。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别时杏花肥,暖风丽日缓。
到底也不知道,自她走后,他跟那一位有没有再吵架?然则,她走得的时机恰好,是吗?
深陷漩涡却能全身而退,是老天关照,还是自己能力出众?
“呵……”
对面的一声轻笑透露出几许狡黠。
若萤撩起眼皮,看见了锦绣一脸的意味深长。
这女人对她如此感兴趣,不仅仅是因为觉得有趣吧?这样的话,未免太无聊了些。
“四郎不打算露上一手吗?”
“若时不待我,再多绸缪都是枉然。”若萤淡然道,“不过,如果是美人诚意相邀,在下倒是很乐意献丑一次。”
锦绣笑靥如花:“四郎真是个妙人儿。晴雨轩若能得四郎眷顾,定会蓬荜生辉。”
若萤心里暗道一声“好聪明的女子”,随时随地都在替自己、替晴雨轩造声势、贴告示呢。既不避讳自己的身份,态度端正的同时,还兼顾了身后的一帮同侪。光听说话,就知道这是个有大器量的。
不像有些教坊女子,只恨不能变成菟丝子,死死缠住金主。自己吃肉,也不许别人喝汤。
这般小气巴拉,注定成不了大气候,难以撑起一方天空。
说实话,她喜欢跟大气的人交往,就如喜欢徜徉在天地间,宽敞而自在。
锦绣故作酸态,瞄着近旁的几个少年,试探的同时又不无调侃之意:“就怕四郎虽有这个心,却没那个自由。有时候,给人宠着也是一种负担。姐姐我说的对吗?”
从“奴家”到“姐姐”,这是要抢占高地好开战吗?
明知她故意小视,若萤毫不介意。
确实,凭她这幅身子骨,进出青楼委实太怪异了。而李、陈等人都是公众眼中的正人君子、健康少年,又岂会允许她“误入歧途”“不求上进”?
当此时,锦绣斜靠桌沿,一手端着一杯美酒,红唇正逡巡在白瓷杯沿上。
一手则搭在桌面上,□□半褪,露出皓腕一截。玉指纤纤、红蔻艳艳,两只碧玉镯子滴露凝翠,观之忘暑。
极为随意的一个姿势,却满含邀请。
目睹此情此景,若不动心,无异于顽石。
若萤注目深深,似乎不能自已般,伸手覆上那一只柔荑。
“桃花月淡胭脂冷,杨柳风微翡翠轻。玉人欹枕倚云屏……”
儒生的清唱恰合时宜,歌唱的内容动人心弦。
看着覆在手背上那只小手,锦绣的心眼莫名地急跳起来。在对方山涧一般的瞳眸里,她看到自己正载浮载沉。
这是一种久违的感受,有如初恋,如同做贼。
而让她产生这种悸动的,偏偏是个孩子。
这是逢场作戏,却不料戏如人生?
对方没有说话,却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她倾诉。凝视亦正亦邪,笑意若隐若现,情意半真半假。
一如那对微微发青的眼睛,暧昧得莫测深浅。
像极了那些流传千古的无题诗,叫人欢喜又惆怅、向往又迷惘。
像是水中的明月、雾里的娇花、风中的幽香、命里的——魔咒。
一个孩子,能够传递出怎样的感情?爱与欲、恋与狎、醉与醒。想亲昵又想保持距离,想沉沦又在顾忌着理智。
即使是一个骨血强健的男人,也从没有一个人,能够同时给与她如此丰富而复杂的撞击与试探。
像桃花春汛,来得太快、太汹涌,她竟不能从容以对。
美目流眄,逐个扫过身边的一干昂藏儿郎、俊秀少年,锦绣恍惚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会选择围绕在面前这小小少年的周围。
据说只有鬼,方能看见人身上的火焰。一把火在头顶,两把火在双肩。
当生气衰微,这三把火的火焰高度就会降低。阳气一旦降落,阴气就会随之升高。
至于濒危之人,火焰几近消亡,以至于通灵的人能够看到病人身旁聚集着猖狂的、随时准备掠夺灵魂的鬼魅。
钟四郎其人,自带着一种特殊的气质,能够于如沙如芥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