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不可外扬,这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
“姑娘也该回了。不然老太太、太太又该挂念了。”含笑见机行事地提醒自己小姐。
冯恬便拍拍若苏的手,道:“明日我还来。你注意不要太劳累。有我帮忙,终归耽误不了大姐姐的事儿。”
若苏感激地点点头。
香蒲赶忙从衣架上抱过来披风、观音兜,跟含笑一边一个,伺候着冯恬穿戴整齐。
冯恬跟叶氏福了福,又嘱咐若萌和若萧,让乖乖听姐姐们的话,赶明儿她带好吃的来。
正间里,看守炉子的老三已经帮忙把汤婆子重注了热水。
含笑道声谢,接过来。
“没事儿只管过来。我们苏苏跟你倒是说的来话。”老三满怀期待。
实在是家里的气氛太难受了,有个外人在,多少能缓和一下紧张。妻子一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当着外人的面,多多少少能给他留几分脸面不是?
冯恬道声三叔留步。
“萤儿,替娘送送你哥哥姐姐。”
叶氏吩咐道。
她十分清楚,一旦腊月出现,必定有事要跟若萤说。家里地方小,人多眼杂,说话到底不方便。
腊月赶忙从杌子底下拾起若萤的棉鞋,亲自帮她套上脚:“刚没跟四爷说,玉兰大姐前两天抽空又给你削了十根竹箭。这次的手艺又进步了。竹子烤得恰到好处,一点糊焦都没有。箭头是高大叔的关系,跟邻村的铁匠铺专门定制的。箭头箭身绝对般配,随便你用多少回,都不带脱落的……”
絮絮叨叨着,送钟若荃几个出了大门,沿着积雪如山的池塘边又走了十来步,两下子这才挥手道别。
远远看到婆子们候在门首,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冯恬进门前,转身朝北边望了一眼。
距离太远,面目难辨,但若萤隐约能够感应到冯恬的心思。
不是个安分的。
冯姑娘这是还没死心呢。近来的她,好像忘记了自己曾经自请为妾的那档子事儿了。
她的脸并没有太大的好转,但也没有恶化的意思。她一直在偷偷地使用静言的药膏,对于李棠开出的汤药,在含笑的掩护下,几乎全都浇了地皮。
这件事,冯恬没有对她隐瞒,但是除她之外,也没有向若苏或者其他人透露过一个字。
也就是说,这女孩儿很有心。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什么人能信、能依靠,什么人该防,活得不可谓不细密。
从她们主仆的对话中可知,冯恬保存了一份汤药的渣滓。当有一天她跟钟家撕破脸的时候,这可是非常要命的物证。
汤药和方子对不上号的时候,自然是以实物为准。到那时,面对少了一味要紧药材的药渣,钟家人将如何自圆其说?
冯家怕是要拆了钟家的房子呢。
对于冯恬的这些动作,若萤无意干涉。毕竟是“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种如是因,收如是果”。
等待不会漫长。冯恬已是待嫁之年,就算她想糊弄着过日子,她的爹娘、老太太和大太太她们也不会允许她率性任意。
一切总会有个结果出来的。
想着方才屋子里发生的事情,若萤暗中哂笑。
钟若芹进门的时候,冯恬双目中的那霍然一亮是什么意思?含笑飞快地朝着自家姑娘瞟过去的那一眼中,到底是警告还是忧虑?
冯恬对于钟二爷的心思,是从几时开始的?她知道不知道,这很危险?不说她跟钟若芹血缘太近,各种禁忌,就说一门心思想要娶个“名门闺秀”的大太太吧,又岂会允许这种事情存在。
而且,钟若芹那个书呆子,又岂是能够直面惨淡的勇士!不信就问问他,倘若没有了家族的供养,没了每年官府颁发的廪膳银,他要靠什么存活下去?
真是些叫人不省心的。
若萤微微叹口气。
腊月听得分明,不安道:“红蓝忽然说要过来,小的本意是等通报了四爷再说,谁知道她说走就走,小的拦不住,只好这样儿了……”
“她想锦上添花,没什么不好。”若萤道。
选择这个时候现身,是唯恐天下不乱呢。过年期间,人事往来频繁。即使是素日有过龃龉的,在这象征着吉庆祥和的半个月里,都会暂时地摒弃前嫌,堆起貌似宽宏大量实则虚伪至极的笑容,互致言不由衷的问候与祝愿。
这段时期内,人多嘴杂是非多。
红蓝选择此时入世,应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她不怕自己的形容大白于天下,不怕有心人将她与死去的三姨娘相提并论,更不怕各种各样的猜疑与质询。
她应该已经做好的应对一切不可测的意外的觉悟。
她选择了依附于她钟若萤。
她别无选择。
作为一个崭新的生命,她在这里没有一席立足之地,也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不依靠三房、依靠钟四郎,她将成为众矢之的。作为里长的钟大老爷和地方道德标杆的钟老太爷,就有绝对的权力决定她的生死去留。
就如同对待丧家之犬那样。
可是,红蓝真的能够安分守己吗?她是否会给三房带来祸患?是否已将三房列为了自己报复计划中的一块踏板、一把尖刀?
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她的想法和意志,必定会与前世有着巨大的差别。而这些差别是什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目前尚不明了。
若萤只能等。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三轮六十只箭放完,若萤已经是一身透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