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怪平静的,忽然她就爬起来了,手撑在地,恶狠狠地俯视着他。
距离是如此地近,近得能够听到她的磨牙声。
“你就这么记恨?”
她确实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了他,又不肯跟别人那样,对他卑躬屈膝,所以他骄傲受损、心怀不满,伺机报复,是不是?
这些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小气。
他的眉心攒成小小的一个结,有些郁闷:“我说不是我,你信么?你堂姐的事儿,不是我。”
当初,他确实是出于好意,才给李箴那边透了下口风,授意不要伤及一家子的和睦,功过相抵,免了钟老太爷的瞒灾不报之罪,同时让本已被驱逐出家门的三房重新回到族谱中。
当时的他,哪里知道让三房出来是她钟若萤的主意?
好心办错事,他是有不对,但这是值得谅解的,不是吗?他并不是出于坏心才插手干涉的,她怎么可以这么想他!
若萤听他语气不对劲,歪头定定地瞅着他。
被误解的他,也会郁闷?
还是说,这抑郁源于别的事情?
一再强调钟若芝的事儿与己无关,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闭着眼睛说话?不能对视的理由是什么?他的眼底心里,有什么不能示人的东西?
她的心里,渐渐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推测。
忽然看到她笑,朱昭葵不由得心下一咯噔,隐隐有种自己变成猎物的感觉。
“哦哦,容我再大胆一回,猜猜看,某人是不是夫纲不振啊?”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面上有赧色一闪而过,居然一掌拍向她的一只手。
失去支撑的若萤扑地一声,趴在了他身上。
手肘撞击处,疼痛剧烈。
他不由得吸了口冷气,勾手把若萤划至身边,箍在臂弯里:“就这么老实呆着,不准乱动!”
若萤于是就一动不动了。但是,身下铺着他的狐裘大氅,头下枕着他的手臂,倒也并不难受。
抱团取暖也许是这个季节最适合做的事情。
好吧,就这样。
微微偏头,目之所及,看到他颈项上的两道伤痕,是新伤,细痂未脱。
“府里头不是你最大吗?”
那样的伤痕,她才不信是猫抓的呢。世子府乃至整个鲁王府里,敢对他下手的,可想而知。
“变成今天这个样儿,你得负责。我说过吧,这话?”
“世子的婚姻,小人一直是满怀祝福的。不看好的应该是世子吧?听说,你等了人家十多年?十几年,都在一块天空下,总不会差太多吧?”
王世子的婚事,几乎是甫一呱呱落地,就给预订好了。堪称门当户对的安平郡侯府的千金,在这场不见硝烟的竞争中,几乎是毫无悬念地从山东道上的无数名门闺秀中,脱颖而出,被选定为未来的世子妃。
为了能够结成连理,王世子一直等着那位小姐长大,十多年,是否痴情且不论,这么多年的等待,总该有个美满的结局吧?
沉默,沉默。
这算是无声的抗议吧?
若萤觉得有点好笑:堂堂的王世子,居然也有一笔烂帐。这一点,世人想必不知道吧?因为不能宣之于外,所以,就算有酸有苦,也只能独自吞咽。
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够可怜的。
但是,天下的夫妻,哪有个不吵吵闹闹的?能够做到“举案齐眉”的,又有几人?
情深不寿,爱极生怨。生生世世都是这样的轮回,是人都摆脱不了。
“女人大多小心眼儿,爱折腾,爱唠叨。”她所能做的,只有劝解。
揽在胸前的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的声音颇多哭笑不得:“你才多大?听这口气!”
若萤推开他的揉搓,有点不满自己被小觑:“道理和真相是不分年龄的——你要听不听?不听算了。”
“说。”难得清闲,听听野趣逸闻也挺好的。
“在女人跟前,总说实话不成,说假话也不行。她们也许是这世上最机敏、最狡猾、最善变的东西了。你得跟她们讲策略、讲技巧。一味蛮干显然是要吃亏的;太过圆滑,也是会给防范的。话说,你后院的侍妾听说有百八十个,就没总结出点经验来?”
“哪个胡说八道!统共不过十个,百八十个……真是用心险恶……”
这是诅咒他早些给cao死呢。
“哦。”若萤的表情看上去是那么地单纯好糊弄,“不管多少个,终归不是雏儿,有道是长一岁、长一智,好歹你也积攒了一些常识,怎么就能给当成萝卜擦丝了呢?”
萝卜丝?
这比喻!能不能别这么不庄重!
“你让我去将就她们?”这实在是他所听过的最不好笑的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