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在教高驼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现场的稻草和麦秸草切成两段。为此,高驼子早就做好了准备,除了寺庙里的一台铡刀外,又从山下的街坊那里借来了一台。
于是,眼下能抓得着的几个人,全部被驱赶上阵了。加上曹、严两位老居士,足足忙了一整天,才把那一堆柴草全部铡完。
等到了十五日侵晨起来,就开始第二步工序。这次是要把铡好的柴草和着粪肥、棉籽饼充分搅拌,然后一层层地堆起来。
高驼子力气最大,手底下也最稳当,由他带着众人负责挑料、堆料。
小芒、丑瓜负责从近旁的山溪中担水,腊月则专管给堆料浇水。
抽个空隙,他悄悄地提醒若萤,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最好是不要透露太多的信息。
他指的是高驼子。假如让姓高了学会了整个的步骤,后头有样学样搞起暖室来,岂不是跟四爷抢钱?
若萤没有怪他杞人忧天,只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是不是觉得,四爷我就这么大点本事?”
腊月给她笑得头皮发麻,反倒把正经该担心的事儿给撇开了。
若萤回到场地中,继续说道:“怎样才算堆好了?首先看颜色。发黑、粘糊、油臭味儿的,不能用。好的肥料应该是栗子色的,像松软的土壤,入手不粘、不燥,透气、柔软。闻起来没有臭气,里头的草料,一拉就断。湿润,但攥不出水来。照我说的做,就没问题。”
“放心吧,四爷!”小芒几个喊得震天响。
“咦,那好像是大显师父?”
远远地,隔着一片野山枣林,一队人马正缓步上山。几台肩舆上的妇人,衣带鲜明,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像是钟家二太太。”腊月定睛望过去,十分肯定地催促道,“她们是来进香的,大显,你快去!”
说着,腾腾腾朝后走来,三步并两步就到了若萤的跟前。
小芒见他反应激烈,忍不住扭头去看,旋即,他也回过神来了,也跟着后退数步。兄弟俩并排而站,如同一堵屏风,掩住了后头的若萤。
若萤深感欣慰的同时,若有所思。
二太太此番上山,肩负着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期许。今天是秋试的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试完策问王道,这三年才赶得上一次的乡试就算结束了,后头光等着发榜了。
乡试考中的举人,将会在明年春天的二月份,赴京参加春闱。
春闱考中贡士的,会在接下来的三月十五日,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完毕后,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所录取的一甲三名,赐予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这三甲通称“进士”。
殿试之后,众进士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撰、编修、翰林院庶吉士。待到三年考试合格者,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官职,其余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者,以知县优先委用,称为“散馆”。
这个过程是十分艰难的。十年寒窗,一朝出人头地还算不得最终的成功,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想站到高处,除了自己的有本事,层层叠叠各种各样盘根错节的关系,也要一一打点好。
对于秀才钟若芹来说,眼下他要证明的,是自己的本事。
而他的母亲,大太太冯氏,所能做的就是祈求佛祖保佑,让儿子能够蟾宫折桂,一鸣惊人。
置于二太太,更希望佛祖能够保佑让若萧顺顺当当地过继到自己的名下。今天之后,她就是有儿子的人了,她在钟家的地位,也就能如磐石一般稳固了。
当然,作为一家的主母,没有谁会嫌弃儿子多。多子多福,这都是在数的。
因此,这次拜佛,她又把四姨娘一起带来了。
大爷钟若英作为守护者,也跟来了。与二太太等人的虔诚恭谨不同,骑着高头大马的他东张西望,更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大显头一回见他,有些不明就里。因是出手就往功德箱里投了半吊钱的“贵客”,担心照顾不周,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随时准备回答他的垂询。
将整个大殿浏览了一圈后,钟若英停在了正中:“你说,我们四姑娘最常拜的是这尊佛?”
他神色颇为微妙,大显表示一头雾水。
“药师琉璃光如来,能治众生贪、嗔、痴。据说药师佛行菩萨道时,曾发十二大愿,每愿都为了满众生愿、拔众生苦、医众生病。成佛之后,依旧实践着大愿,故而,世人又称其为消灾延寿药师佛。”
若萤悄然出现,抄手肃立于佛前,一瞬不瞬地盯着钟若英:“不知道大爷信奉的是哪位神明?”
她的突然出现,配上大殿暗沉神秘的气氛,倒把钟若英吓了一大跳。
再听她说话,疏离而冷淡,明明触手可及,却像是彼此间隔着天堑深渊一般。
“四妹为什么独对这尊佛像情有独钟呢?”钟若英一只眼觑着她,一只眼瞄着佛像,面上似笑非笑地。
若萤默了片刻:“自从上次冲撞了大伯母,就一直被梦魇纠缠。种种梦境,如真如幻,虚实难辨,让人困惑又惶恐。娘也曾试过多种发子,好像都不大管用。只有拜了药师佛后,才会莫名地安稳些。”
钟若英讥诮地冷笑了一声,屈起手指叩得佛像锵锵作响:“泥胎空腹,装神弄鬼愚弄世人,你还真信呢。你倒是说说,他能告诉你什么、指引你什么?”
“施主,使不得、使不得!”大显惊得汗毛倒竖,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