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书屋>青春校园>绯袍>38.在下王行

郎小西已经几日不得安眠,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澹台扶御背后的鞭伤裂开巨大的口子,鲜血汩汩地涌出来,她却怎么也止不住,急得都哭了出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一地都是刺目的红,发粘的腥味如细蛇钻进她的鼻腔,让她恶吐不止,似乎只有心肺一并呕出,才能有些许舒畅。

日日都是这样的噩梦,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总归不会太好。

她听到他唤那人作“舅父”,若真是他自己的舅父,出手也未免太狠了一些,这样的手段对待她这种卑微之身尚且说得过去,但亲侄儿也这样,真是匪夷所思,万分怪异。

以往他虽然谨慎冷静、自律严明,但未曾见得冷漠薄情,他那七年过得比之她还要不及么?

她觉得难受,翻来覆去得不得安歇,便起身,挽了发,又披了件薄薄的外裳,走了出去。

月色如银。

倾泻在一池如璧的水里,纹丝不动,湛然玄和,仿佛可以走下水去,立即进到另一个微妙的世界。

府院里戒备森严,郎小西受到诫告,限制了走动,只在她房内屋外不到十丈之地活动,她天天对着这山石造景与楼台亭阁,愈发腻歪。

她走了两步便到了凉亭之下,夏日的微风,含着凌霄花微弱的香气,拂在她的面上,有一种似醉非醉的昏惑。

她恍了神,似乎又见到那日,他亲昵地揽她在怀里,贴在她耳边细语:郎小西,我不能没有你。

若是真的就好了。

若是真的又能怎样?

何况,哪有什么若是,假使与如果,只有就是、只是与便是,少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吧,不然清醒来了,有的痛苦难过呢。

郎小西凄然一笑,手攀上插在发髻的玉簪,拔下来,散落了一头乌发。

这玉簪便是衡寂之口中的“略略能看,不过做工实在太过粗糙”的那支,它被衡寂之抢了过去,不知怎的又回到他的手里,他明明毫不在意,不知为何要如此,难道他早早地就打算好去西南蛮地,做一场好戏?

唉,她一点都想不清楚。对他的了解,一向知之甚少,从前如此,现在如是。

突然间,一阵风吹来,一个影子一闪而过,郎小西心下一惊,不留神,那玉簪便滑落下来,坠到水里去了。

郎小西来不及多想,爬上围栏,一跃而下,顺着那水波沉到池下去了。

她的水性不是很好,但池水清浅,她一下子就拾取在了手中,正想着返身爬上岸去,见着那池水看上去虽浅,往里去的时候却仿佛深不可测,而且这池挖在内府,不过三尺见方,再过去已是铺平的石板,难不成只是掩人耳目,凿空了下壁,却与外院纵连相通?

郎小西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往深处游了多时,但那幽深之处却似无底之渊,远远没有境头,她惊惶之下已来不及再做思考,瞥了一眼身后的漆黑,再看看前处的微光,只得咬着牙,硬着头皮往前游去,祈求早早潜到岸上。

她循着一丝光源不知道游了多久,才看到顶处发黄的亮来,但她隐约感觉不是月光,难不成还没有到底么?要她现在回去,她只怕既无心也无力了。

她已经管不了多少,急急往上潜去,猛得一个探头,浮上水面,才知果真不是在外头。

但总算得以呼吸,郎小西大口大口呼气,稳下心神,方才看清周围的事物。

只见这是个被凿开的洞窟,四壁漆黑,唯独岸上一处有光,而她所处的正是水道的弯折分段处,她从这一头来,那一面便通向另一头,她已经不敢再下水探究,匆匆爬上来泥岸,往最亮的地方走去,没走两步,就见着一团古怪黑影在强光照射之下微微浮动,似乎缚着一物,正被强烈的光线夺了视目,郎小西骨寒毛竖,吓得跌倒在地。

“竟然这么可怕吗?”一朗朗之声传来,却是那墙壁处那物。

是人么?

郎小西偏转了身体,再正眼看去,在强光之下赫然立着一个人,他清瘦瞿长,着一褐色葛布单衣,双手绑缚在石壁之处。

他的头顶上便是那盏大灯,照射下来,看不清他面目表情,只是落下的影子被一根根尖细又修长的金针插住,密密麻麻,乱成一团黑影。

郎小西这才知道自己所见并非虚假幻影。

“你是谁?”

“我么?”他笑了。

“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他的声音柔暖和煦,宛若清泉流水,潺潺涓涓,比之白子司更添三分清越。

“算了,我这个样子难免不让人害怕。”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你看见我的阿狸了么?”

“没有么?”他自言自语道,“它太调皮了,我已多日不曾见到它,不知它又去了哪里玩耍,现在是正午么?”

郎小西隔了半晌,才大了胆子回道:“不是,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哦。”他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郎小西看那铜制的牢门斑驳起绿,链子也已生锈,不知他被关了多久,又为何要用这稀奇古怪的方式压制。

她已经注意到他面门之上那盏烛灯不似寻常,灯火异常明亮不说,四面一排还贴了符纸。况且,正面的那些金针正正刺他的身影上,这若不是另一种咒法,那也未免太过瘆人了罢。

郎小西不知道澹台府造这幽曲牢笼里关得何人,要用这玄妙法阵来布设,但若非紧要必不得如此。

她暗自忖度,应当小心为妙,不要沾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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