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日,院试这一日,八方众童生云集考棚前。
程溁紧张的一夜未睡,早早地给谢迁烧好了热汤,做了朝食。
谢迁则如往常一样看不出喜怒,起床穿好衣裳后,程溁便给他递了一条热毛巾。
谢迁幸福的拿着烫手的毛巾铺在脸上敷面,仔仔细细擦了擦脸,他也就考试这几天才有这待遇。再次检查了一下考牌,笔墨纸砚,谢迁这才提着拉杆箱走出小楼。
这时程溁将刚出炉的煎饼果子、冰豆浆、茶鸡蛋摆好,又往拉杆箱里,给谢迁塞考棚里食的广元凉面,一律用纯银的食盒装。
谢迁爱意的目光就未离开过程溁,瞧着溁儿对自己的关心,不由得嘴角微微勾起,享受的吃完朝食。
村口临别时,程溁小肉手攥成个拳头,道:“迁表哥,加油啊!”
谢迁的心瞬间便被幸福填满,溢出笑容道:“嗯,知道,在家等我。”
说着谢迁就出了村口,走的一步三回头,背起拉杆箱,再次望着程溁站在村口越来越小的娇影,便运着内力,一路犹如魅影到了考场。
考棚龙门前人头攒动,星火点点,院试是六月,天亮得早,但考棚里依旧挂着不少灯笼,照得通明。
这一次来参加院试的童生,有两千余人,人数比县试、府试时已是减了千余人,一眼望去,赴考的童生从青丝至白发的都有。
不禁想起程溁说的,大唐公乘亿及第后,写下了的诗句:“十上十年皆落第,一家一半已成尘。”
又想起《随园诗话》中记载,书生唐青臣科考落第归来,写了一首“下第诗”,“下第远归来,妻子色不喜;黄犬恰有情,当门卧摇尾。”讲的是这书生名落孙山后,妻子给书生“脸色”,也只有家里的黄土狗,在门口便喜滋滋的摇着尾巴喜迎书生回家。
人心本就向利,不然谢莹又为何会给他谢迁一个认可的机会,不过是瞧上他的潜力,但世相皆如此,便无需在意。
是以对于科举,读书人大都痴心不改,但更多的是屡败屡考。有八十岁老童生,就有二十岁少状元。有人终老科插,便有人少年雁塔题名。学子们虽竭尽全力,却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个中滋味那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至于考场里,花白头发的童生,竟也不知多少,当真就算是十年寒窗苦读日,也未必有今朝金榜提名时,但他谢迁是幸运的,只因他一想到家中有程溁在等着他,他便充满斗志。
谢迁一到考场,便瞧见谢迊坐着软轿而来,由衙役们给谢迊开路,对他高高在上施舍般的一笑,便由黑濯领到龙门外。
黑濯还是和以往一般,对着谢迁微微一笑,但这次并未停留,当下黑濯便一并和谢迊朝龙门走去。
谢迊坐在软轿里也不下轿,对着书童低声道“参汤。”
即刻书童便落下手中给谢迊打的折扇,递上提神参汤。
谢迊的手微微一动,拿了参汤,轻抿了一口,道“赏你了”。
书童乐颠颠地接下参汤一饮而尽。
直到红衣衙役上前请谢迊下轿,谢迊这才慢悠悠的下了软轿,站在龙门正前,只见那衙役谄媚的接下谢迊的考篮,替谢迊拿着,衙役嘴中连连说着讨喜的话,但谢迊却连眼皮都不抬一次,更别说搭理了。
不知此时为何谢迁会想起程溁说的话:‘有便意不占,王八蛋!’顿时嘴角微微勾起,提前拉杆箱几个闪身,便站到谢迊后面。
按照惯例这里是最先进龙门的位置,如今谢恩罩着谢迊,他也只能排在谢迊后面,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给谢恩次没脸。
不过片刻,龙门大开。
龙门前考生们依次搜检而入。
谢迊这才接过考篮提上,从龙门下走过。
谢迁紧随其后,不知为何他觉得这谢迊,一行一动都是在模仿汪直,但画虎不成反为犬。
搜子对谢迊很是照顾,几乎没有抽查,便过了。
到了谢迁这里,搜子照例对谢迁进行检查一番,这回没有以往的优待,把衣裳tuō_guāng,头发散开,就连每根发丝都摸了一遍。
不过还好,凉面,十谷糊粉,这些吃食本就好翻检,又有谢六步案首的名声在,不会儿,就放了过去。
走到公堂前,但见上首坐着一名中年官员,官威盛大,想必这就是传说中实时务的提学张悦,县丞谢恩坐一侧,作为本场的提调官。
一旁书吏唱名道:“余姚县考生谢迊,进士黑濯保。
余姚县考生谢迁,廪生王华保。”
二人向提学张悦行了一礼,接过之前在县衙报名时,就填好卷头的考卷,正待离开时,却听得上首提学张悦,道“二人且稍等。”
谢迊即刻停下脚步,挡在谢迁前面,拱手笑道:“大宗师有何示下”
提学张悦淡笑着,问道:“你就是谢六步,府试第一的案首。”
谢迊面色一红,尴尬摇摇头,退后一步。
这时谢迁一脸严肃上前,拱手道:“回禀大宗师,晚生谢迁,虽取了府试案首,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遂不敢妄称第一。”
听谢迁这么谦逊,张悦几乎不可见的微微点头,暗叹:此人不仅有才华,还能说会道,前途可期呐!淡淡称许,道“倒是懂得不骄,你县试、府试的文章,本官都看过了,周正的文章才是最动人的文,好文不仅要重义理,还要重考据,更要重辞章,谢六步你照常发挥便好。”
谢迁当下再次拱手,道:“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