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贡院路。
勤劳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程因着谢迁身子不舒服,不仅情绪低落,更是毫无食欲。
谢迁娇哄着给嘟嘟嘴的小姑娘,买串往日爱食的冰糖葫芦开开胃,只觉得自家儿是讨喜无边,哪里都好。
锦鲤楼院中高树葱葱,潺潺河水从门前及院旁淙淙流过,几只玲珑茶盏零零散散的摆放在楠木雕花大案上。
待谢迁、程二人刚刚迈进门槛,但见一生得fēng_liú韵致的书生样男子迎面走来。
此人身着水墨色长袍,头戴一顶同色纱抓角头巾,脑后两个羊脂白玉圈连环鬓环,微微作揖,道“在下金陵程楷,今科南直隶举子,敢问阁下可是余姚谢迁,谢解元?”
谢迁不舍地将瞅着程的目光收回,拱手道“咳咳!在下正是,敢问兄台有何指教?”
程急忙用小肉手给谢迁轻轻拍背,暗道:原来又是程家人,八成又是林淑清派来的吧?
程楷望着眸如辰星,但脸色却没有一丝血色的谢迁,指着兰字号房,道“指教不敢当,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谢解元郎可否移步,进屋细谈?”
谢迁微微点头应下,招呼身后的程一起进屋。
待进了兰字号房内间,已是坐满了人,程廷珙一脸愁容的坐在角落里,时不时望着换回锦绣女装的凌蝶,谢好似什么事儿都未发生一般,打着扇子一派悠哉的品茗,谢通坐在一旁惬意的用着点心。
还有一位不知名的陌生男子,神色淡淡的坐在谢对面,身形修长,偏瘦,穿着一袭绣如意纹的瓷白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香色对襟袄背子,眉宇间一股书卷气。
众人瞧见等的谢迁终于到了,皆是起身,各自问好。
程不禁暗叹众人的忍功了得,明明恨对方入骨,却依旧能戴着假面谈笑风生。
程楷将手中的折扇一合,引荐道“这是南直隶解元郎王鏊王公子。”
话落,程楷又引荐谢迁,道“这是浙江解元谢迁谢公子。”
王鏊瞧着来人,不仅是长得如雕刻般的五官俊美绝伦,就连气韵皆是无可挑剔,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拱手道“幸会,在下王鏊,字济之,早闻谢公子六步成诗之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谢迁不动声色,不殆于心,淡淡道“不敢当,王解元过奖,在下余姚谢迁,字于乔,还请不吝赐教。”
谢通从果盘中抓了把瓜子,低声问谢,道“这王鏊什么来历?怎这般耳熟呢?”
谢俯下头,压低声音,道“王鏊也算世家出身,其父王琬曾任光化知县。自幼随父读书,聪颖异常,八岁能读经史,十二岁能作诗,十六岁时随父北上入京师,习业于北雍,写得一手好文章,其文一出,北雍诸生就争相传颂”
谢通脸带笑意的点点头,这回他倒要看看,这两大解元是什么套路。
程楷拿出袖兜里的婚书,道“两位解元公还请稍后再探讨,在下受族中所托,还请谢家嫡子,谢解元给个方便。”
程瞅着那曾经被自己用雌黄液改了的婚书,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咖嚓一声,“啊呜!”就是一口,用力嚼了一口手中的冰糖葫芦。
这一声无疑吸引了众人注意力,皆等着谢迁将此失礼的书童赶出去。暗道:没瞧见这屋里均是世家子女嘛,哪里容得下一个奴才这般不懂规矩!
但见如谪仙般的谢迁,给后面的小书童递上块帕子,柔声道“慢些吃,这里有茶,先喝点热茶。”
王鏊瞧着众人吃惊的神色,噗呲一声笑,打破了沉寂。对谢迁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于乔兄果真宽厚,来,别站着了,快落坐吧!”
谢迁拱手谢过,相让后将椅子搬给程,自己坐在凳子上,道“咳咳!倘若程楷公子是专程来给族中姊妹退婚的,不应来找我这同辈,应去余姚找家父,或是去寻当初定下婚约的长辈退亲才是。”
程楷是万万没想到,谢迁连推脱都没有,便直接拒绝,结舌道“但谢迁公子是谢府嫡长子,又是解元郎,自是有此权限退亲的。”
谢迁用手指将婚书推得更远了一些,连一个眼神都不多给,淡淡道“按理说哥也算是谢氏族人,但其并未入族谱,仅是口头上认亲,摆酒席而已,是以在下不敢擅自做主,以恐违了长辈之意,做出不孝之事儿,咳咳!”
程楷早就听说谢迁难缠,不成想竟用孝道相压,别以为他不知道是谁,整整一年都未曾回过余姚,还找借口说什么在山中闭门读书、守孝。
再说凌、谢,二家皆在着手安排婚事遮丑,且凌、程二家又是姻亲,遂退婚不过是走个面上的流程,谢迁却这般推脱,待他见了谢家当家人谢恩定会原原本本的说道说道。
但程楷面上丝毫不露,恭敬道“是,是在下疏忽了。”
谢听了谢迁这话,心中顿时便将其从头到尾骂了一顿,明明接过婚书就完事了,却偏偏将一桩简单事,弄大、弄复杂了,恨不得闹成人尽皆知,好,好啊,可真是好啊!
程翻了个白眼,暗道:没瞧见我家迁表哥身子不舒服,需要休息吗,真是没眼力见,哼!
这般想着“啊呜!”又是一口,将冰糖葫芦狠狠吃进肚儿,点点小脑袋,很是赞同谢迁的做法。
暗道:谢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渣男,攀高枝为自己谋前程的男子,那些不知名的莺莺燕燕,早己是多到数不尽。
谁嫁谁倒霉,这辈子轮到凌蝶这毒妇,真是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