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郑军士卒如潮水一般退去,栾军之中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他们一拥而上,向前追去。连城头上击鼓激励士气的“栾裕”都下了城墙,骑着高头大马,跟随在大军之中,往前压上。这个“栾裕”并不是别人假扮,就是栾裕本人。
“主公,两军相抗,旗鼓相当。此时贼军撤退突然,定是有诈,万万不可冒进啊。”高牙大纛之下,栾裕边上,一小将正苦苦相劝。“臣下观贼兵,撤退之时,依旧井然有序,交错掩护,军旗不乱,令旗严明。撤退之后,地面干干净净,无有被抛弃的军旗与兵器。由此可见,郑贼早有谋划,不可贸然前进。”
边上另一下吏也随之附和:“主公,臣也是如此认为。夜袭之事,本就太过冒险,此时万万不可在往前深入了。下臣也恳请主公退回城内,来日再寻破敌之机。”
栾裕此刻骑着高头大马,因城外被郑军挖的沟壑纵横,难以行进,便由麾下亲兵牵着马儿,缓缓行于先锋架设的木板之上,艰难前进。此刻他听闻两人劝谏,只是冷然一笑。“诸位勿要再说,吾意已决,此战死中求活,不破敌阵誓不归还。吾就是要告诉郑胡小儿,栾裕就在这里,大好人头任尔取之!”
那两人闻言大惊,喊道:“主公万万不可!”
“慎言!”栾裕虎目回转,来回扫视二人,厉声挥斥:“此战事关栾城存亡,再有敢言及撤军、妖言惑众者,按军法处置,定斩不饶!”
众人见栾裕心意已决,杀气腾腾,便告了一礼退了下去,不敢再言。
斥退下吏之后,栾裕回首观望郑军大营,正在两军交战,他心中长叹一口气,想到:死中求活,以死换生。但愿栾裕的死,能为公子求得一线生机。
此时此刻,郑军在抛弃外壁之后,有序后退,悉数撤入了内垒。当初郑军刚至栾城外、安营扎寨之时,就立起了内外三道壁垒,各壁垒中间,挖满沟壑,广筑防事,把整个营塞打造的固若金汤、水泼不进。这些兴奋的栾军士卒追在郑军身后,进了营地,发现摆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堵墙垣,而刚刚“狼狈不已、仓皇逃窜”的郑军士卒此刻早已在墙上严阵以待。他们甲械齐全,旗帜鲜明,静候着栾军来攻。栾军入营的先锋士卒笑容才刚刚挂上面容,便已凝固,变得僵硬扭曲,脚步也慢慢停了下来。
栾军众士卒相顾而望,面露茫然,心生退意;但身后督军拔刀相对,眼中凶芒毕露,无法,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咬呀往前。
与先前一般无二,战斗又仿佛回到了最初之时,依旧是厚重高耸的壁垒、崎岖的沟壑,他们还是要冒着墙上郑军射下的箭雨、刺下的矛林艰难攀延。这便是郑胡与众将商议的应对之法:高大的土山、厚实的营墙与深浅不一的沟壑,构成了要塞一般营地,呈现长蛇之状,把整个栾城包裹起来,恍如城外又多了一道城墙。只是,栾城城墙是守城保家只用,而这道“城墙”却扼住栾城咽喉要害,把栾城变为死地,令城中守军无处可逃。
栾军要么凿穿郑营,突破万军,以此逃出生天;要么就只能困守城中,在绝望之中等待郑军破城之日。栾军一旦要拼是突围,郑胡便凭依三道墙垒而守,且战且退,以此疲惫敌军。等到栾军士气耗尽、无有战心之时,再三军突袭,一鼓作气,击溃栾军。
现在,郑胡立于第二道壁垒上,观察敌情。他能明显感觉到,墙下敌卒虽然还在攀爬墙垣,但比起最初冲击外垒之时,声势弱上许多,已是大不如前。
突然,敌阵之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之声,声音之大,仿佛能掀翻天穹。随着欢呼响起,战鼓激昂,栾军原本衰弱下去的势头,又开始变得狂猛起来。
对于栾军的转变,郑胡正疑惑不解,就见敌军之后,有一杆青色大纛,挤开人群来到壁前。在周围众多火炬照耀之下,郑胡可以清晰看到,这是一杆巨大而华美的大纛:大纛旗面足有一辆车架大小,由绸缎细细编织而成,旗面点缀着众多铜饰,镂刻华丽图案,火把一照,金光点点,犹如繁星,绚丽夺目。旗把处饰有苍白的牛耗,旗面上刺着一个巨大的“栾”字。无需多言,郑胡知道,这正是白日所见,插在栾城城头那杆属于栾裕的大纛。
旗下,只见刚刚还在城上为三军鸣鼓的“栾裕”,此刻正骑在一匹纯白无杂色的高头大马之上,马匹由一小卒牵引,缓缓向前,周围尽是亲兵护卫,大盾相叠,形成盾墙,为栾裕遮蔽流矢。于是,整个栾军阵中,所有士卒都为栾裕到来而欢呼雀跃,一时之间,栾军气势如虹,攻势凶猛,郑军倍感压力。
就在郑胡打量栾裕的同时,栾裕也刚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凭借着远超常人的目力,郑胡能轻易看清栾裕面容,就这一眼,郑胡可以笃定,墙下之人竟不是替身,而是货真价实的本尊!
见此,郑胡不由喃喃自语:“栾裕竟有如此胆量,率军陷阵,与三军同生共死。”
“不对。”刚说完,郑胡又立刻自我否决道。栾裕正是因为看出死守城池是死路一条,所以才选择夜袭突围。夜袭突围是选择求生,既然为了求生,又怎会甘冒奇险,陷阵在前,把自己置于死地呢?
这样太过矛盾,于情于理都解释不通。
郑胡转念一想,大声喊道:“郑信!”
郑信应声而出:“臣在!”
“交战至今可有发现伍延踪迹?”
伍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