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儒内法?”申徒志听闻郑胡所说四字,低声复念一遍,而后轻笑一声,说道:“外儒内法,却是如此。臣上唠唠叙叙说了一大堆,倒不如君上四字来得精辟。”
郑胡面上泛起微笑,他轻轻摆手,说道:“先生过誉,孤只是听闻先生之言,有感而发罢了。”
随后他又问道:“先生方才言及儒家可屈从于权势,那法家呢?”
申徒志闻言,以手指了指自己,回答道:“此刻,在下已坐于君上面前。”
郑胡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大笑。
笑毕,郑胡低眉思索一阵,而后猛地开口,突兀问道:“孤依先生言,用变法大计,待扫平天下之后,外儒而内法,如此,郑,国祚几许?”
其实,郑胡在听申徒志细述变法之策时,他就不由连想到前世盛极一时的秦。同样是变法强国,秦,奋六世之余烈,东出中原,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一统海内,天下臣服。但是,始皇驾崩,二世无道,伴随着大泽乡中一声吼,立朝不过短短十数年的秦,便烟消云散,片瓦不存,如梦似幻。
郑胡很好奇,郑国未来会何去何从,是否会有相同的命运。
但眼下变法尚未开始,天下也未统一,此刻郑胡突然这么一问,却显得没头没尾,让人不知所以然。
而郑胡刚把话说出口,自己也马上意识到此问的不妥之处,但既然问都已经问了,他就不削于改口,也不想解释。郑胡就这么静静坐着,等待申徒志回答。
申徒志仿佛第一次认识郑胡,上下打量一番,然后他郑重说道:“还未行变法,就已问扫平天下之后国祚几许。君上视众诸侯为等闲,视天下为囊中之物,是何等英雄气概!”
说完,申徒志心中感慨万分。千里马常有,而识千里马者不常有。人生难寻一知己,更何况此知己还是一国之君。郑胡如此坚信郑国变法之后足以扫平环宇,不正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么?他说道:“君上如此相信臣,坚信变法足以平天下,臣虽九死无已报,为郑国变法,臣生死无悔!”
感叹完,申徒志想了一想,回答郑胡道:“臣先前有言,世异而事异。树上搭棚、钻木取火为古法,已不符今时所需;同理,百年之后,君上任用臣在郑国所推行的变法新政,亦是成了古法,必为时世所淘汰。倘若届时,君上之后续者还遵循此‘古法’,不思革故以图强,郑必危。”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为世之常理。已幸无德,天下分,归于陈禹;陈桀暴虐,天下分,归于纪考;如今纪室无道,诸侯并起,天下待有为之君取之。如若君上并诸侯,得天下,四海归一。或许百年之后,郑盛极而衰,天下为他人所得,郑氏社稷不存,但青史已留有君上之名。”
“钻木取火之法,今时已不为世人所需,但火种犹存;灶火熟食,灯火明路,火与世人息息相关。于是,燧人氏被尊为三皇,其名天下皆知。君上若能开法治先河,以法治世,一统海内,后人也定会铭记君上,世世代代,歌功颂德,为千古一人。”
郑胡听完,淡然一笑,而后坚定说道:“人皆忧患身后之事,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然孤却觉得,千年太久,孤只争朝夕!孤才浅德薄,千古一人不奢求,但上下求索之路不敢怠,愿执火开路,为天下先。”
申徒志闻言微微欠身,说道:“君上有此志,事竟成。”
立誓毕,郑胡恭谨问道:“如此,变法之后,郑国大出于天下,与列强争雄,或攻或盟,先生以为,孤当如何应对?当前局势,孤迎娶赵女,与赵国盟,先生觉得此盟是否可靠?可否长久?”
申徒志想了想,而后开口回话,对答如流:“方今天下十五诸侯,却有赵、荆、汉三强呈鼎足之势,郑国若是变法有成此三国定然警惕;臣窃以为,此时应当依附强国,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君上或可远交汉国,同时与赵修好,共抗荆、吴。至于与赵之盟约,可长久,但并不可靠!”
一方面说要与汉、赵修好,一方面又说盟约不可靠,但可长久。申徒志之言,前后不一,充满矛盾,但隐约之间却又有几分道理。于是,郑胡迫不及待问道:“为何?”
申徒志细细解释道:“赵国雄踞中原之地,依长河天堑与荆对持。臣在赵国为吏,知赵国欲雄霸天下已久,而荆国也有过长河而入主中原之意,此两强必有相争之时。三强之中两强相争,那余下一强必无法置身事外,汉,必会被卷入其中。一场席卷宇内,左右天下格局的大战,即将到来!各强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如若此时郑变法有成,国力大涨,且表露出争雄之心,那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各强本就秣兵历马,紧张备战,此时正好转而攻郑,一试刀剑之利,届时,郑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故,君上变法有成之后,不可急于进取中原,应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择一强而假意臣服,韬光养晦,以待天时。”
见郑胡低首扶案,思索自己之言,申徒志又问道:“君上可知,赵王为何助君上回郑就国,甚至不惜将嫡女相嫁?”
郑胡闻言,回答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归国之后,孤也曾细细想过,知赵王欲利用孤来把控郑国,可孤疑惑的是,赵王所立之盟皆公平公正,对孤没有丝毫钳制之处,这是为何?”
申徒志回答道:“与强赵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