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胡说完,郑龙行了一礼,答道:“臣定不负君上厚望,荡尽贼寇。”
礼毕,郑龙却没有退下归位。他动也未动,站在原处,淡然看着郑胡。座中魏钧起身出列,与郑龙并肩而站,直视郑胡说道:“君上,臣还有事要奏。”
郑胡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点点头说道:“可。”
魏钧顿首,缓缓说道:“君上即位之初,内外交困,四面环敌,不得已,再募新卒,南下伐贼。但数月之内接连募兵,新郑已无壮年,只剩老弱,如此,入伍年限再三降低,以至于少年入伍,弱子从军,新郑男丁,为之一空,家家户户只剩妇孺。如今得胜归来,理应解散新军,否则来年开春,将无人务农,致使田园荒芜。望君上体恤百姓,准许新丁归家。”
话音落毕,猛虎亮牙。
这一招真是又准又狠,直击郑胡要害。如今郑胡就靠新军撑腰,把持新郑城防,掌握新郑内外,如若新丁散去,郑胡便只剩两营禁军,对新郑的掌控自然就大大降低。
但要是不答应,也是不行。如今征伐已毕,国无战事,营中丁卒都期盼着出营归家,如若强扣,怨气丛生,只要有不轨之人从中稍作挑拨,必生事端。况且,魏钧是以民生社稷为理由,要求郑胡裁军归乡,郑胡要是不答应,那便是无战而屯兵,劳民伤财,耽误民生。
案下,郑胡双手藏于袖中,他使劲的拽紧拳头,直至指甲刺破掌心,拽出血来,他才放开。而后,他面色不变,一脸平静的说道:“正卿所言极是,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农为社稷之本,不可忽视,然而大军刚入驻新郑,诸事未了,军中殇子葬钱未定,家眷抚恤之事未议,可否宽限些许时日?”他想将此事拖延一二,以求破解之法。
不想,魏钧断然拒绝,决不给郑胡一点回旋余地,他一脸正色,开口说道:“此时已入冬至,君上若再不遣还新卒,定会影响开春农事,此事从急,不可耽搁。至于殇子葬钱、家眷抚恤一事,可留军中伍、什长商议,并不影响。”
一直默不作声的郑龙也开口说道:“君上若有难处,为保农事不失,臣愿领头,先行裁军,把麾下外军所募兵丁悉数遣回。待外军裁完之后,再裁新军,君上觉得如何?”这便是连郑胡最后一点退路也给斩断了。
大殿下座,朝臣之中,师保公羊伯闻言,欲再行出列,出言反驳,可他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最终也还是没能站出来。郑龙这个理由近乎完美:北归十万大军,近半属于各地氏族封邑领民。这些氏族皆唯郑龙马首是瞻,如今战事已毕,氏族各自领兵归去,但郑龙如有需要,必会起兵响应,蜂拥而至。这些氏族,才是郑龙最强有力的臂膀,至于余下之军,裁去怯懦的新卒,留下百战老卒,战力并不会衰减多少。反观郑胡,新丁一去,军士少了足有半数,实力大不如前。
郑胡脸色阴沉,脑中思绪急转,但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钧见火候成熟,上前一步,一揖手,说道:“望君以农事为重,准臣奏请。”
公羊伯、郑信等一干臣子,皆默然坐于位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其余朝臣皆跪伏于地,齐声呼道:“望君准奏。”
郑胡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吐出一个字:“准。”声音略显沙哑,群臣叩谢。
待郑胡同意之后,魏钧再次进言。他语气不急不慢,显得温文尔雅,从容有度。“君上,臣还有事要奏。”
郑胡再次紧了紧袖下的双拳,而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奏。”
“先君驾薨,君上身为嫡子,理应守丧。然先前为抵御外敌,出于无奈,将国丧之礼交付与臣主持,君上缟素三军,亲往征之。如今外敌已去,君上自当奉礼,前去寝陵,披麻戴孝,结草成庐,守在先君左右。”
郑胡闻言,再也维持不住表情,露出惊容。现在郑龙大军皆驻扎在寝陵之外、河上大营中,郑胡要是离开新郑,前往寝陵,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了。
郑胡心中一声苦笑。原以为是一步妙棋,不想到头来却成了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徒惹人发笑罢了。
难怪当初郑龙不屑于争先入新郑,因为他知道,在朝堂上他有全胜之把握,而抢先入城,反会留下一个跋扈恶名,有欺辱新君之嫌,于己不利。
回想总总,郑胡知道自己输的不冤。郑龙混迹朝堂数十载,如今更是大胜归来,其声势正盛,如日中天,无人可及。无论是朝中人脉,国中名望,还是军中威信,郑胡皆不如他。整个朝堂都为其羽翼,自己应者寥寥,怎能不输?
功高震主,君位不稳;国有大虎,朝无宁日。郑胡如今方能明白此话间的含义,内心苦楚不足道哉。
但郑胡不打算放弃,他打定主意,自己绝不能去寝陵。他知道,一旦去了寝陵,虽无性命之忧,但定会与外界隔绝,名为守孝,实为软禁。而后权利被夺,朝中便由郑龙摄政,任意施为了。
想到此处,郑胡身体微微前倾,稍稍低头,直视魏钧,说道:“正卿,孤身为人子,为父守孝,天经地义,实属常情。但太后老迈,孤这一去,宫中便无人陪伴,更显孤零。况且国家大事,皆由君出,此行一去寝陵,政务不通,恐误国事。孤以为,不如让孤留于宫中守孝,既能陪伴太后,也方便处理国事。如何?”
“君上,此举不可!”郑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