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山回家来时夜已经深了,身上不浓不淡的酒味,李夫人闻了一鼻子忙给他扒拉下来,把史张弼来家的事跟他说了一嘴。
“他这次可是明着来见你的,明天上朝你可得仔细些,别叫人套去一箩筐的实话。”
以前史张弼每次来都披着斗篷,浑身遮得严严实实,又有人沿途保护,李夫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现今局势不同以往,陈不候的首辅不做了,多少人盯着他腾出来的空位眼馋流涎。李重山也是尚书,也有足够的能力,为什么不能去争一争?
争,说明男人雄心万丈,有能耐,谁不希望有个大能耐的夫君?李夫人也不例外。
“我会的。”李重山拍拍她,两颊残留两团酒后微醺的浅浅红晕,“所以他究竟干嘛来了?”
“你等等啊。”李夫人将浸湿的凉帕子塞到李重山手里,进里间翻了好一会儿,“我脑子笨,又记不住事情,都拿笔写下来了。”
李重山拿着凑到灯下眯着眼细看。
口吻却有几分史张弼的味道,字还是李夫人的字。李重山无声笑了笑,屈起手指对着李夫人的后脑勺敲了一记。“顽皮。”
“可巧下半晌我还在和碧澜姑娘讲求神问佛的事,礼部下面就闹出香火钱有问题。”
礼部分有四司,每个司都有一个侍郎管一类事务,史张弼被分配去祠祭清吏司,管的就是天下所有尼姑庵、寺庙还有道观。
本来礼部收到香火钱之后总会留一部分,其余的送去户部入账,大家都心知肚明,久而久之便当作规矩定下来,只是没有明文撰写下来而已。
“七八年前不也闹过一回嘛,皇上当时没发落,今时今日还会听户部的?”
李重山像是想到什么,喊鹊桥进来。
“你到公子院里走一趟,问问他下晌提过的户部新人叫什么名字?”
鹊桥扭头就往李博章的院子跑去。
“疯丫头。”李夫人斥了句。
李重山虽然把鹊桥当男孩使唤,可鹊桥却是个标致的,声音身量哪个都和男孩沾不着边际,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
等过几年鹊桥年纪到了,就得给她找人家,看他怎么办。
李夫人胡思乱想着,鹊桥风儿一阵的回来立在门外:“公子说那位姓张,是现今汝阳知府贺芳年的学生。”
“难怪在值房大院里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他身上的气度像一个人。”
只是像什么不好,偏偏肖了贺芳年的性子,活脱脱这辈子是谏官托生的。
李夫人不管姓张的和谁有关系,只问:“史侍郎的忙,帮还是不帮?你说了我心里有个数,下次他再来,也有个说法回了他。”
“帮,可不能白白帮一场。”李重山眯了眯眼,就着火苗烧了手里的洒金宣纸,“史侍郎的亲笔别忘了烧。”
李夫人瘪嘴,又去里间东翻西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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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糊不糊涂!”
“爹爹。”慧儿揉着眼睛坐起来,盖在身上的斗篷滑到地下,胡乱抓着郝廷梅的衣角,声音糯糯的要哭不哭。
“慧儿继续睡,任叔叔明儿带你上街买糖吃。”
‘罪魁祸首’任舒华轻轻拍着慧儿的背,将她哄睡了,扭头继续瞪坐在下首几乎缩成一团的史张弼。
正要开口,郝廷梅劝他:“你可小声些,再吵醒慧儿,咱们今晚甭睡了。”
郝夫人娘家小妹出嫁,这几天回去搭把手,留下慧儿给三个大大咧咧不会照顾人的男人。因为屋里白天被精神旺盛的慧儿搅得天翻地覆,三人不得已才抱了慧儿来院里的凉棚里睡。
任舒华尽量压着嗓子,隔空点对面的史张弼,“你啊你,太沉不住气。一个户部打算盘的小官儿就把你吓着了?”
“他不是一般人。”
“能将你吓得三魂少了二魂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可是正五品的官啊我的史大人!”传出去也不怕同僚笑话。
史张弼抻袖子抹汗,嗓子尖尖细细怕吵着睡觉的慧儿,“他,他是贺芳年的学生,而且颇有贺芳年刚正不阿的风骨。”
任舒华哼了声,“所以你就怕了?就是贺芳年此刻在这儿,他也不会拿香火钱说事,他敢说自己坐到了这个位置,不会这么做?”
“舒华兄此言虽然难听了些,却也有几分道理的。”
郝廷梅拾起地上的斗篷,把慧儿小小的身子捂严实了,才有空隙和史张弼说上一句话。
“你今天去求李重山确实欠缺考虑,这没被人看见还好,若是看见了不想生是非,那是走运。可正好被心术不正的看见了呢?”
史张弼哆哆嗦嗦道:“我这侍郎甭想做了。”
郝廷梅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咱们三人领了这份差事,不是不作为,也不是每件事都要掺上一脚……只有保住了饭碗,才有底气和他们争,和他们抢。”
任舒华与史张弼齐齐颔首。
“户部引进一股清流兴许不是件坏事,你们只知道张霁曾经拜贺芳年称为先生,却不晓得他和张自洁是堂兄弟吧?”
“廷梅兄可别说谎骗我啊,这样一来,京城可就永无宁日了……”
郝廷梅笑笑,“据我所知,张霁和张自洁虽为堂兄弟,关系却十分亲密。上次张自洁不幸被谣言中伤,人家说不定是想借职位之便,顺手教训一批人呢。”
“那我们岂不是……”
史张弼说完愣了愣,这样一来根本没礼部什么事啊,可张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