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氤氲的夜色并不是在哪里都同样温柔,刑部大牢里阴暗沉闷,壁上悬挂的油灯忽明忽暗。
灯油燃烧后的气味给这四四方方几乎密不透气的空间添了几分窒息感。
刑部审讯的几位大人离去应该有半个时辰了。
牢头上本身披着件陈旧的棉袄,耷拉眼皮听兄弟在一旁絮絮叨叨。
“姓沈的不吭声,大人们也不对她用刑,再这样僵持下去咱们都别想睡上一个安稳觉。大哥你都三天没回家了吧?”
牢头瓮瓮应了声。
沈岸关进来之后,大牢外面看守的兵力瞬间翻了一倍,大概是大人们担心百姓会来劫狱。
怎么会呢,牢头鄙视的笑出了声。
京城的百姓才不会把精力放在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公然和刑部作对那是拿鸡蛋碰石头,鸡蛋碎了,石头惹一身腥,好不好聪明人都知道比较。
“今儿早晨出门,俺媳妇儿管俺要一两银子,俺问她拿去干啥,她只说买书。家里两个娃娃年纪还小,念哪门子书!”
牢头眯着眼喉咙里有痰似的咴儿咴儿笑了,扯紧棉袄。
瞧,百姓们在这种无人会注意的地方努力呢!
不是买书,应该是买状纸,讼师执笔的状纸可不便宜。
尤其是蝉联已久的讼师,百姓们余钱不多,只能我家拉上你家,再扯上他家凑份子。
牢头默默想着,推了推身边的人。
“去看看姓沈的是醒是睡,睡了就悄悄把桌上的被子给她送进去。”
“大哥您哪来这么厚的被子?身上盖的都没这好……”男子嘀咕着起身。
牢头喃喃,当然是他那些街坊借着他媳妇给他送棉袄的机会,硬塞的。“讲这些做什么,快去!”
推开桌上铺满的花生壳,露出一本画册,封皮干干净净无一字。
牢头吹了吹渣滓,心满意足笑了。
“咱们不认字儿,看看画过一过干瘾……有山有水有人情,这才是天下第一词。”
……
郝大人住的院里飘着菜香酒香。
慧儿换上任大人送的桃粉色绣金边的夹袄,蹲在廊下,脚边放着一个缺口的瓷碗,鸡在廊下伸脖子啄豆子。
郝大人小酌一口,不时关注慧儿的动向担忧她闹脾气,和鸡打起来。
“嫂子说慧儿闹着要当大英雄,是不是沈岸进城那日……”任大人一口饮尽温酒,夹了块腌渍的毛豆塞进嘴里。
郝大人笑道:“小丫头喊着要救人,拳头还没人家嘴巴大呢。”
“听说刑部的几位大人去大牢了,史大人去打听,眼下还没个信儿。”想想还不如自己去,早知道消息不至于焦心如此,任大人吧唧吧唧嚼着毛豆。
“史叔叔,我的鸡!”慧儿抬起软乎乎的手,指头在空中抓了抓。
任大人往外面看去:“来了!”
“慧儿又漂亮了!史叔叔没踩着你的鸡,喏,给慧儿的糖豆!”
慧儿摸摸脸:“不能吃糖豆,娘说吃了长虫子!”回头看郝大人。
郝大人点头:“史叔叔既然是给慧儿买的,就留着等不长虫子的时候再吃。”
慧儿欢喜接下。
史大人除去斗篷,抢着坐下来急急喝下任大人递来的温酒,手在炉子上搓了搓。
“怎样了,刑部审完了?”郝大人和任大人同时问道。
史大人脸上悲喜交加。
“审完了,没受刑。不愧是第一词人,什么都不肯说。”
任大人闻言松了口气,“没受刑就好,她一个女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个,估计刑部的也是给秦家面子,没动刑具。”
沈明绾有孕在身,秦家对她疼惜如至宝,若是听到沈岸在大牢受刑不小心滑胎,秦海脾气上头,刑部承受不起。
慧儿端着瓷碗摇摇晃晃进来:“爹爹,豆子没了,鸡没吃饱。”
郝大人哄她进屋,总在外面吹风对她长个子不利。
“鸡没吃饱会去草丛里找虫子吃,香巧不是送了慧儿很多东西嘛,你找来给任叔叔和史叔叔看看。”
慧儿哦了声,咿咿呀呀喊着娘,翻过门槛往后院去。
任大人讶然,“香巧回来怎的只来见你?我那儿门庭冷落得紧。”有些不高兴。
香巧从前在京城,可是哪家都要去坐坐的,去了一趟平阳倒变样了。
“时间有限她只能到我这里,香巧已经不是长公主家的丫鬟了。”郝大人看了眼外面,“她眼下在徐掩的二儿子身边伺候。”
史大人道:“长公主去了,她该追随阮三小姐,怎的成了别家的?”而且是徐掩那个凑不要脸的狗腿家。
郝大人道:“说是督促徐二公子读书。”
……
登科书社灯火煌煌,考生白日高声读书累了,这会儿转换策略默默在房中看书。
实在撑不住眼皮子打架的考生,豪放把书一扔,奢侈地要来一桶热水泡澡,顺便敷脸保湿,美美的躺到仆从暖好的被窝里,入睡。
“明日定要起早,背个滚瓜烂熟!”信誓旦旦道。
灯仍旧亮着,窗边没了摇头晃脑、埋头攻读的身影,但假象还是要制造的,我在被窝里认真读书呢!
徐元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推开小窗跳出去。
香巧打散秀发扎成一束绾成一团固定,披上徐元的外衣拿书坐在灯影下。
“公子咱们这是上哪儿啊?”小厮低声问道,娴熟的替徐元拨开枝叶。
徐元指了指李博章的房间。
“公子,这样好像坏人哦。”小厮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