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耍泼求恩的手段,于颢蓁看来,实在丢人现眼,她学不来也不想学。
她或是下了决心去怨,就不打算示弱,但可惜就可惜在,即便是一场受命而成的婚姻,她也曾对鸾凤和鸣的日子怀抱过期冀。再说句掏心窝的话,颢蓁把自己锁在深宫,并非全是心灰意冷,也有或多或少的奢望在。她盼着赵祯的关切,盼着他能对这么多年的生活有所存眷,亲自来探视一次也好。
而赵祯也确实来了,只不过从头到尾,都没有关心过一句她的感受,没有理睬过她深锁宫门的缘由,相反自始至终用皇后的责任相劝。她终究是了解到,他要的皇后,只需像道宇寺庙中的一尊神像,处处维护他身为皇帝的尊严便好。
她不该去奢求能得到他对妃嫔的呵护,抑或骄矜的权力。从前的种种不过是骥尾之蝇,她愚蠢的依附着章献的余威,才换来了赵祯的多番忍让。
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资格。
颢蓁收敛了怒意,一步两步走上前,从地上将佛经拾起,抖抖上面没有多少的浮土,无神的说:“是我失言,不该屡次顶撞,倒忘记读经原本是贪图清净。”她从来都不曾认错过,此时平和的好像变了个人。突如其来的和顺令赵祯不悦的皱了皱眉,听她继续道:“其实无论让不让尼师入宫,心中有佛便足矣。”
“即是说什么都没用,你绝不肯开殿门,亦不肯主持王太仪的追册?”赵祯语调冰冷的问。
她疲于回答。
赵祯走到她的身边,挽起她的手,决定尝试最后一次的怀柔。
颢蓁轻皱娥眉,一瞬间手哆嗦了一下,不晓得他又准备做什么。尽管很快的平复下来,但她知道,赵祯已经注意到了她霎那的不安。
“过来坐下。”他好似没有感觉,拉着她往榻边走,“我早便说过,不是来与你争执的。”
颢蓁深吸一口气,展露出一种淡然的顺从,她调和着自己的心,无论再添什么料,她已打算不为所动。
赵祯顿了顿,终于开口,他语调轻缓的似夏露春风:“你当我此次前来是为了谁?”
“左不过是一样的行事,为谁不是为呢?”
赵祯并不生气,坦然道:“趁着无人,我姑且向你透个底。你闭锁坤宁殿,让前朝许多大臣颇为不满,那些纵然是为人憨直的老糊涂,可说话的分量不轻,且都是顶着这个朝廷不往小娘娘那边歪的梯柱。他们最看重的,是皇家的颜面,你让他们下不了台,他们就要拿你出气。”
颢蓁漠然的看向他,点点头,示意她听到了。
赵祯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稍用力将她整个人拧过来对着自己,轻声细语的说:“你我结发九年,我深知你的好处。你机敏断然,准绳规矩,博览群书远胜过我。可你能说,这九年来,你的断然,你的规矩,就没有触怒过任何人吗?”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出于皇后身份的权责,至于别人能不能消受,我担保不了。”听到赵祯夸自己,颢蓁将脸别向一侧,双颊不觉有些泛红,因此当他略略叙述她的罪过,她嘴上不免逞强,但味道也不那么生气了。
赵祯微微颔首:“以往有大娘娘在后,前朝也不敢对你多做指摘。但现而今,这些老臣会对后宫之事出声干预,也是意料之中。”
颢蓁冷笑道:“扒高踩低,哪里是憨直的老糊涂,分明在装糊涂。”
赵祯和煦的劝说:“管他真糊涂假糊涂,他们手伸不到后宫来,却能拿你爹爹开刀,这你总要担心。眼下我尚未能把握整个朝政,祖宗基业的稳定必定仰仗他们,我只怕你再这样下去,哪天他们急了,我也照顾不到你爹爹。”
颢蓁缓缓的眨了眨眼睛,最后平静的垂眼望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她费心的东西。她明白,虽然言辞变得暧昧亲昵,但仍改不了威胁的意味。不过倒像赵祯自己说得,章献已经崩逝许久,他这时候还肯对她释出柔情,给她台阶下,她真该感谢祖宗积德了。
颢蓁轻轻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出来,面对昏暗的窗格,略带苦笑,依旧用不温不火的语气说:“话都到了这份儿上,是不是再不演举案齐眉的曲,就是我不识大体了。”
接着她低下头,又开始盯着地面,找寻着自己的影子。
颢蓁自小便偏爱泾渭分明,讨厌含混不清,可寒冬的日光穿透明瓦,显得异常柔和,柔和得能打散人影,把两个分隔甚远的男女,捏碎攥团到一起。她和赵祯共坐一榻,眼睁睁看到地面上黑漆漆的那个她,仿佛失去了自我,完全融入到了他的影中,这叫她害怕。
赵祯却只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了出殿的眉目,深感欣慰,才要多抚慰几句,就听颢蓁又说:“官家,章献娘娘崩逝不过数月,你已变得很不一样。”
他一时间听不出这句的褒贬,怵在原地张着嘴接不了话,过了一刻才能挤出一声:“你多心了。”
十一月二十三。
下午,许氏到薰兰阁寻匀婉商讨永年的事,恰好碰到赵祯也在,她遂擅把擅为,没等匀婉说话,就准备替永年倒一堆苦水。
匀婉顾念赵祯近来烦心事颇多,本打算让许氏改日再提,不成想赵祯对此颇感兴趣,居然肯花时间细听,匀婉也就不再阻拦。
许氏一张上薄下厚的嘴,开闭间啰嗦好一阵,原来不过是想让永年休息段日子。
她说再老实的孩子,由一个教授盯着久了也会难受,永年亦不例外。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