颢蓁的冷言冷语,是赵祯熟悉的,却没有在他的意料之中。多日未见,四处皆传她在殿中供佛,由此,他在来之前便估料她以往的锋芒能稍作磋磨。可才讲了两句话,他就惊觉颢蓁不止不打算退让,言语的无常还有加无已起来。
赵祯自觉不曾亏待过她,甚多年来任由她恣意行事,以至宠妃每有怨言,他大都规劝算罢。
哪怕他差点一时冲动,想.....
可最终,他就像扣留住准许杨太后同参军国事的诏书一般,把那些对颢蓁不利的话也暂压下来,替她保全了面子。
今天他仍旧打算如此,他相信颢蓁能体会自己的好意,才耐心解释道:“皇后闭门不出,一如皇帝不临朝,宰相不勤政,皆是失礼于天下。何况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安,说来那晚唐皇权覆灭,同样有后位久虚的缘故。后位虚则宦权盛,难道你愿意看到内侍把权的局面?”
“我自小便懂这些,官家无需多言,不过几日没请安而已,大宋江山比你说得稳固。”颢蓁语气毫无波澜的揶揄,“官家有话不直说,便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几句话令赵祯年轻的额头皱起几条深深的刻痕。“我今日过来是要你继续做皇后,不是要与你争执。”他深深叹了口气,忍着不满道,“你不愿去向小娘娘请安便罢了,到底我与她之间都生分许多,你性甚褊急,再把什么话都吐出口也不好。”
即便赵祯尽量说得云淡风轻,颢蓁还是不动声色的瞟了他一眼,留待心中嗤笑。
且听他继续说:“眼看着冬日大小节庆将至,不久才提过采选的宫女送入宫前,还要礼聘几个,届时已经有了主阁的嫔御们同样要再加封赏。兼之为着前朝纷乱,我打算追赠孟王的母妃王太仪,你不出来主持,以后后宫之事难道大小都要我这个做皇帝的亲自过问?”
颢蓁终于将眼睛睁开,直勾勾对上赵祯的脸,嘴角勾起了一个足以令人不约的弧度,冷冷道:“别的都是假,想将追赠王太仪的事做得体面风光是真。为着小娘娘在陪都(除开封外三府都是陪都)唱了一折曲,便得由我唱完了它才成。”
“原来你对我的来意都清楚!”赵祯被拆穿了来意十分难堪,他起初无意争吵,但到这儿仍免不了大声起来,“那你该知我日日对着的那班臣下,根本说不清哪个怀揣豺狐之心,翘首盼我犯错。我若因后宫分神,岂不更成了耽溺女色的昏君!再者,持皇后册宝的是你,不来寻你,我当寻谁去!”
“你不耽溺女色,王氏是我送到后殿去的?”颢蓁觉得好笑,却还是淡然从容的回他,“你要追封谁,何需我这册宝,遂国夫人是我封的?昭仁皇后①是我封的?封个寡妇晓得避人耳目,不与我知会就许了她任意进宫,现在倒要我来尽皇后的责?”
“说东道西,指南言北,你越说越不知分寸了!”
见赵祯并不喜欢被提起这茬,颢蓁心里仍不依不饶,嘴上倒是改口:“太宗命人修纂《太平御览》,不到一年熟记在心。先帝也读此书,日日相捧。不知陛下在东宫识字的时候,有没有细心读过?”
“要说什么混话,我辩不过你!”愧云始终是他的短处,他讨厌颢蓁频频提及。
“书里说‘寡妇树兰,生而不芳②’,可知寡妇种下的兰花不会香,因她们本就是无情之人。”颢蓁将脸凑近到赵祯的眼皮底下,挑衅般的竖眉讥讽,“也是,嫁做人妇还藕断丝连,定然在守丧之时就盼着这天,这刘从德是如何死的,谁说得清呢?”
“住口!”赵祯大为光火,“不持身份,哪里还有半点皇后的样子,这是你该讲的话吗?”
颢蓁鄙薄他的羞愤,神色轻蔑的悠悠道:“身份?官家方才说我失礼于天下,可古人尚且知“寡妇之子,不有见焉,弗与为友③”。你不但将她的儿子送去资善堂,还许她出入自由,当真是守了好大的礼,你的身份呢?我与你结发至今,才晓得原来你竟能分别何事见得人,何事见不得人。”
“你!”赵祯被骂的面红耳赤,脸皮早已挂不住,抬手就要向她的脸打下去。
颢蓁全不惧怕,登时扬起细弱的颈子狠命瞪着他,她要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掌怎么落下来。隐忍多日的怒意令她浑身颤抖,但她绝不肯退缩,一双手狠命的掐紧自己的掌心,两只眼睛里藏匿着无限的委屈与倔强。
赵祯愣了,他一刹那间从颢蓁的眸子里发现了稀薄的泪水。这令他不懂,这个女人怎么骨头这么硬,一定要惹他动怒才行。
他翕动着鼻翼,放下手不再出声。
颢蓁也不再说话,缓缓的把头垂下,目光从赵祯的脸盘,颤颤悠悠的挪到了一旁的窗格。此刻她才注意到,原来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无畏,倘若赵祯真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她能强忍住不哭吗?这么一揣测,本来锁住的泪珠,竟偷偷的流出了眼眶。
赵祯被她搞得心烦意乱,顺手从榻几上拿起那本经文,站起身来随意翻了几页,又丢到地上,厉声威胁:“成天看这些已经看得痴哑了,好,你要向佛,你要锁殿,那朕从此不许尼师入宫,不许妃嫔礼佛!”
颢蓁悄悄抹去脸颊的水珠,逞强说:“历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太宗说佛教有助治世,先帝更怀菩提之心,你如今敢不遵前王之道?”
赵祯冰人似的背手站在她的面前,根本不回答。他虽是赌气说得话,但颢蓁一而再再而三的拿祖宗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