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
寒意萧然肆虐,没来由的召唤来一阵狂风入了皇城,不断地给才清扫干净的地面又铺上离离落落一层枯叶。
真宗驾崩以前,为求祈福,曾放出去过一百八十四名宫女,宫中一夜间流失了不少人手,叫诸局所的寝房都显得空荡。加之一场大雨袭来,身边本来会打鼾磨牙的声音都消停了,却更衬得院圃细细簌簌,好似每扇窗子外头都有人在窃窃私语。
今儿个不知怎的,惜墨也想起了那一夜。许是因为风太大的关系,她觉得头顶这颗古槐的每一条枝干,都在沙沙作响,令她感到惧怕。
但她还是跪在坤宁殿东梢间旁的这棵树下,一动不动。
再是可怖,她都没有睁开眼,依旧默默念着王母娘娘的名讳,求她保佑颢蓁能振作起来。她多么希望颢蓁能端出以往中宫之主的架势,用她的凶戾镇压住后宫中那些不老实的妃嫔宫女,她已经不想看到颢蓁再这么消沉下去了。
自打赵祯执意要追封张歆婕为皇后,不给颢蓁对峙的机会便转身离开,致使颢蓁的气恼无处发泄,登时胸闷不已开始,这空中的阴霾就没散过。
彼时颢蓁没再搭理杨太后等人,只管叫惜墨备好凤舆,抬她回坤宁殿。一路上她抿着嘴,玉手横握,狠狠往扶手上一拳一拳砸下去。幸而她力道不足,纵然辇官们被她惊到,也没生什么意外。
惜墨越矩的上前,一把握住颢蓁的拳头,盼她不要折腾自己。颢蓁才惊觉自己的手居然已冷彻如冰,因她触到惜墨的手,是烫的。惜墨就这样轻攥着她,陪她走了一路。颢蓁自始至终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只反复低声在狭长血红的夹道中嘟囔:“他怎么敢...怎么敢!”
惜墨哪里答得上来,惟有尽可能的宽慰,说些“纵然称作皇后,她也已经是个死人了,活着咱们都不在乎,给她追封她也不能从地里爬出来,真的和圣人来抢夺后位”,“圣人同个死人置气,反倒是抬举她”的话。毕竟“地下的人碍不着地上的事儿,说一朝不能有二后实在缀余了,切不可再提”。
颢蓁都气成这个模样了,惜墨也就懒得担心被辇官们听了去。不过这些虽是常理,不用惜墨说颢蓁也懂。可她恨,恨赵祯全然不与自己商量,就做了这天大的主意。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她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种侮辱!
“不行...不行...”颢蓁垂首沉吟着,越琢磨越不对,忽地一拍扶手,抬起头命令道,“转驾,去崇政殿(后殿),去崇政殿!”惜墨一怔,连忙劝她去也无用,但颢蓁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辇官也没办法,只能依令行事。
待到了地方,惜墨搀扶她下来,周成奉正在殿门口守着,见到颢蓁,迎上去恭谨的问:“圣人怎么来了?”
颢蓁整理好衣衫,压住火气,淡淡的说:“去通报,本殿要见官家。”
“这...”周成奉十分为难,“方才官家吩咐了,前朝政务紧要,任谁也不许打搅他,就连奴婢也轰出来了。”
颢蓁冷笑一声:“好呵,与前朝比起来,后宫的事再大也是小事,这可真是找到了个好托辞。”
周成奉躬身赔笑说:“圣人,不如这样,等官家忙完了,奴婢就一刻也不耽搁的告诉官家,请他移步坤宁殿如何?”
惜墨也觉得这样最好,跟同周成奉一齐劝颢蓁先回坤宁殿休息,但颢蓁一动也不动,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愿。
“移步,他肯吗?”颢蓁觉得可笑。
是呵,已经六十七天,他宁可违背祖训,让她在中宫度过六十七个无人的夜晚,她已经对这个男人不抱希望了。不来坤宁殿也罢,现在他还要把她皇后的玉册金宝也割一半给别人,莫非她还要像个傻子一样,继续坐在榻上等着他赏脸?
颢蓁甩开惜墨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周成奉赶紧用身子挡着她,犯愁道:“官家真的有朝事吃紧...”
“让开。”颢蓁喝问,“是什么事比追册皇后更紧要?”
周成奉的眉毛都耷拉成了八字,欲哭无泪的说:“奴婢哪儿懂啊,奴婢只懂官家的吩咐奴婢若做不到,可要受罚的,圣人就可怜可怜奴婢吧。”
“呸!”颢蓁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啐了他一脸,一巴掌将他打到一旁。以周成奉的能耐,颢蓁是怎么使劲,他也觉得不痛不痒的,可为了让颢蓁觉得解气,周成奉只能佯做被打得七荤八素。
“你还敢到本殿的面前阻拦?”颢蓁咬着牙道,“本殿告诉你,他是皇帝,是官家,本殿是皇后是圣人!这天下有一半是他的,另一半是我的!前为阳,归他,他做了什么,本殿管不着也不想管,这崇正殿叫什么?叫后殿,后为阴,归我!仗着官家的宠信,你敢挡着皇后入后殿,小心你的狗命!”
周成奉急得直跺脚,颢蓁命惜墨牵绊住他,自己已经大步流星的往殿门里迈了。
才一掀开帘子,隔着屏风她就听到一阵讨怜的低泣呜咽。颢蓁愣在原地,怀疑自己的心神是不是着了魔,怎么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又是那个人!
她牙齿打颤,胸口的憋闷又浮上来,四肢的僵冷令她挪不动脚,就这么干巴巴的让王愧云的哭诉传进了她耳中:“方才圣人临走的时候,真真怕人。奴家觉得她就这样离席,必然是伤心极了,就想凑过去劝一劝,哪知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她一把推开,摔得奴家的腰生疼。”
“嗳,快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