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不看赵祯亦不看赵元俨,只眼眺前方道:“老臣在此处等了许久,无半个人出来议论朋党之乱,可见今日所言之事已非初衷。既非初衷,更商讨不出个结果,不如散了,一日争执太多于陛下于朝政也是无益,只吵得圣上头痛。”
赵祯觉得这主意好,也备着要顺势下朝,召人回后殿商量对策。
赵元俨哪肯错失此次良机,不理吕夷简的话,独问赵祯:“陛下,臣今日所说得可有一句虚言?”
赵祯想着赶快了结此事,安抚道:“皇叔是无半句虚言...”
“那陛下这便是认同臣所言非虚。”赵元俨扬声打岔,全然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如此,就请陛下快些遵从月初所言,命娘娘共参军国事,以正朝纲罢。”语毕,躬身立掌行揖礼不起,却仰首盯着御座,逼赵祯下诏。
这世上除了先帝与章献,还没有人敢打断过自己说话,赵祯这下惊大于怒,惧大于愤,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正自考量着对策,忽惊觉赵元俨目光早已欺来,对上的却非他的眸子,而是自己一只握着御座边缘,攥的铁紧,筋青血白,流着冷汗的手。
他鼻中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也瘫软了下去,好似全部心思都被看穿,眼下纵有万般镇定可装,也于事无补。
“朕...若依皇叔所言...朕...”赵祯言语终是变得吞吐。
赵元俨喝道:“陛下欲依臣所言,则请快快传旨门下!”唬得赵祯更不知如何应对。
正是紧张之时,忽听人制止:“孟王爷且慢,下官还有话未讲完。”
赵元俨闻声知是吕夷简又要插嘴,恨说“总是这惯在背后插刀的老狗”。
吕夷简高声道:“孟王爷专挑陛下未准备的事质问,陛下还听了这般久,也算给足了面子。下官此时也想多嘴一问,望王爷能学陛下容人之海量,悉数作答。”
这搭腔让赵祯稍清醒些,紧着放话,叮嘱赵元俨说:“八皇叔心系朝政安危,且你与八皇叔都历经三朝,于情于理你问的事他怎会略过。”赵元俨也只能称是。
“王爷起初提到那西平之乱,敢问王爷手中可有兵权,知道流匪杀了多少人,团练遣了多少兵,西平有无探子来,朝廷有无对策去?”
这些事原本赵元俨无需记得,但他没想过吕夷简突然这样一连串质问,直叫他一愣,稍有支吾难以作答,最终只晓得派王德用到庆州这件,便说:“对策是有得,本王知道陛下已遣了枢密副使王大人前去。”
“王爷以为王大人不足以当此重任?”
赵元俨拧过脖子斜眼瞅他,讥道:“那西平赵元昊有熊虎之胆豺豹之心,用兵残猛军纪明厉,若是真有叛乱,仅凭王德用如何能够?”
“好,王爷这几句果真迁思回虑。”吕夷简这才转向赵祯,恭敬称,“陛下,王爷今日在朝堂上举动虽有冒犯,但总归是为社稷着想,不该怪罪。老臣也望陛下能思虑周全,边境事宜难有疏忽,必当派个亲近的人去才是。”
赵元俨思觉不对,心说:“我不曾理会谁去知庆州这档事,老狗为何要往这上扯?”
赵祯亦是怒火难平,暗忖:“叫你回朝竟是给我使绊来了!”
转念觉得他话里有话,琢磨一阵后,豁然开朗,幽幽丢出一句:“是该派个亲近之人。”说着,垂点食指,做了番思索道:“这样,朕想起赵允良自封颍州后,一直驻京未动身,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朱衍,你这就带一干天武禁军,去将他请来。”
赵元俨忙喝住朱衍,朝赵祯问:“陛下要传犬儿,何需天武禁军出动?”
赵祯看他又急了,偷纾了一口气,笑道:“碍着皇叔的情面,总要慎重些,朕明白他此时才睡下,又不能让殿上这一干年迈忠臣等着,没天武禁军怕叫不醒。”接着冲朱衍喝命:“还不快快动身!”待目送朱衍走了,复说:“允良是八皇叔一手调教出的,虎父无犬子,由他去庆州,皇叔总该安心。”
说起来,这赵允良算得上是赵祯的同堂兄弟。章献在世,担心赵祯受人暗算,自己会失了权位,便挑几个宗室子弟入宫,明着是与赵祯作伴,暗里也自权衡了一遍,届时从中择一为新帝。赵祯是禁中长大,生于多疑,活于猜忌,纵是自己想不到,身边也有人告诉他章献的盘算。
这赵允良便是其中之一,更是赵元俨的儿子,赵祯对他多有不满,老早就要打发他出宫,奈何章献不答应。至后来吕夷简瞅出赵祯对这班宗室子弟的厌恶,多次告诫章献小心赵祯与她离心离德,章献这才作罢,将他们送出皇城。但府邸,恩赐,荣宠一点没少过,更住在皇城根方便召见。赵祯早就筹谋,哪天远远发派了这些只盼着自己快死,好继承帝位的祸根。
说此话自然是给有心人听得,蔡齐便是其中一个,接过来对赵元俨笑道:“孟王爷,听闻赵团练白日幽梦缠,黑夜绮罗绕,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也算他个雅望来处了。”
原那赵允良离了禁中,就成了个只有夜里醒着,随行首饮酒作乐,日头起来都在睡觉的怄人糊涂蛋,世人知晓者多对此戏谑嘲讽,也算是赵元俨的一块心病。
眼瞅这三人打算用赵允良要挟自己,赵元俨怎肯就范,便道:“犬子无用,多为臣教养无方所致,如今陛下要发落他去庆州,臣虽忧虑,但感念朝廷为横山一带兵乱隐忧所累,真要用人怎敢拖大不放。惜乎犬子蠢钝不胜大任,望陛下加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