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请安时尚馥芝没见着刘永年,用了午膳便打算去雪香阁看看,想说空着手不好,因让人找来一些笔墨玩意儿。这些东西她平日少用,自觉留着占地方,便预备从中捡些制艺绝佳的上品,暗笑赵祯赐的好处全便宜了那孩子。
折姑拿来收纳的簿子给她打开来细选,谁料选来选去,忽地发现拢共也没有多少样,才记起前阵子闲置的杂物不少已被颢蓁搜刮干净,叫她难免添些烦躁。
馥芝将簿子合上,面上郁郁不发一语,倒是折姑察言观『色』,揣度出她的意思,也就故意对采薰说:“上次圣人殿里的鸢姒到咱们这儿走这一遭,哪儿是清点,分明扫『荡』,直是不给人活路。”
采薰吞下这些挑拨言语不理睬,只劝:“一个三岁的孩子不值当娘子劳神,日后官家有更多赐赠再给他也不迟,且谁晓得他能呆多久呢?”
馥芝也懂这个理,但最初既起了打算,现在就不愿白白生气,还是复勾画了几支金银笔管,玉镇良墨,虽俗气却不至丢面。为显得亲昵,也就没带更多内侍,只叫折姑带着这些物什,三人迤逦至雪香阁处。
碧袖迎馥芝进来,正赶上杨在嘱咐刘永年宫中规矩,许氏同坐一旁,见着尚馥芝便起身道万福,刘永年亦躬身作揖,叫了一声尚娘子。馥芝颔首坐下,先对许氏说:“杨美人真是很大的脸面,叫齐国夫人来这里委屈,敢问是住在哪里?”
许氏答就在外面的耳室,馥芝冲杨埋怨:“怎么只是间杂屋?”
没成想刘永年忽地起身说:“杨娘子,尚娘子,臣人卑职微,不敢独自霸占偏阁,合该同齐国夫人换过才是。”
尚馥芝“哎呦”一声,笑说:“这孩子还不到四岁,怎么如此懂事?”转头看着永年道:“但少年老成久了不讨人喜欢,还是活泼些好。”
“谢尚娘子教诲。”永年躬下腰,“但要齐国夫人住在耳室,臣实在过意不去。”
许氏打住他的话,和颜悦『色』说:“孩子,这不碍的,我也不习惯太宽敞的屋子,平时在苗才人那里都住她阁外的分位,与此处比起还小些。”
杨亦道:“齐国夫人曾是官家的『乳』母,本位绝无亏待的可能,特意挑了最妥当的侍婢给她,你定下心来。”
“你挑的谁?”馥芝问。
“琴室的雁轸。”
馥芝听到这名字,稍稍挑眉『露』出副恍然表情,情不自若往窗外看了一眼,点头夸说确实是极好的安排。接着举起右手,头也不回冲身后人勾了勾两根指头,折姑便将手中两个兽纹红木长匣端过来。馥芝冲刘永年道:“只怕官家明日就要安排你读书,本位那里没甚好物,倒是选了些文房小具。讲筵所那边自然有宫教替你准备这些,可杨娘子是个吝啬之人,你拿去放在偏阁用罢。”
杨佯气说:“既要做好人,当然要将我这坏人数落一通,我这雪香阁别的不缺,最紧的倒是你那点儿笔墨。”
馥芝乐道:“我那儿笔墨自然不紧,哪像你日日用如此多的来泼洒挥毫,附庸风雅。”
永年赶忙谢过,解释说:“杨淖急傅氖分齐全,尚娘子千万别替臣计较。”
“尚娘子与本位关系极好,别讲这许多了,收下罢,你莫要推辞,兹当做是本位准备的。”杨打趣道。
“瞧瞧,这便宜占的还不紧?”馥芝白她一眼,又对永年说,“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永年不再推辞,依言掀开第一个木匣盖,见当间陈列鼠须栗尾1海水云鹤金,银,湘妃竹管笔各一支。第二个木匣中则是龙脑墨一盒,凤朱砚一座。
馥芝从拿起一根湘妃竹笔,端详着说:“本位有时伴官家写字,知道依四时节气须得用不同笔管,如今已经入冬,原该赠你紫罗的才是,可惜上次郭”她本想直呼颢蓁姓名,注意到有别人在,硬生生转口:“圣人要救济灾民,送走了大半,现在只能拿这些出手,倒显得本位只爱金银,十分市井。”
杨递过手去,馥芝将笔管放到她手里,只听她说:“这三支笔也算有讲究,纵是金银竹,都是官家的仔细处。”说着,杨把湘妃竹笔放回木匣,让永年从三支笔中挑选自己最中意的。
永年挨个掂量了一遍,拾出金管答:“娘亲教习臣认字时曾提过,笔管愈轻便愈宜挥运,但臣身上力气大点,比起来倒是这支最合手。”
杨颔首,对他柔声说:“不枉官家心疼你。”又指着木匣:“旧时梁元帝为湘东王,闲来喜欢着书记传,多摘些忠臣义士妙文美卷。于他来看这笔亦有三种品格,因记下忠孝两全的人时,便用金管来写;记德行精粹的人用银管;而记文章神逸精巧的就改用湘妃竹(斑竹)管来写。”
“今儿个你既择出这金管,日后定要报效朝廷,进忠不怠。”馥芝把话头接过来,“才对得起本位苦心。”
杨怔住,笑说:“哎呦哎呦,从未瞧出你这么会贪功。”
众人哈哈一乐,跟着永年执笔表了番忠义节孝的心思,不再多提。
聊至黄昏,忽有小厮在屋外报:“二位娘子,坤宁殿的鸢姒说奉圣人的命来赏赐刘崇班,人已经在院儿里了。”
馥芝哼说:“倒是没考虑她亦要派人来,我先走,不愿听她的婢女说话。”才站起来,忽想到什么,问折姑:“鸢姒不就是到穆清阁清点,砸了本位妆粉的那个?之前说本位没大在意这茬儿,如今依稀记得那日该是惜墨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