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坤宁殿中。
颢蓁正在倚榻读经,惜墨才替她换了一炉香,鸢姒就进来通报杨留王愧云用膳一事。
颢蓁仍觑眼观文,不急作答,只将目中所见愈加大声诵读出来。鸢姒在旁听不大懂,隐约有“如是苦生身心俱劳坐起不安焦心不离恚恨独怒终身夭命寿命尽死,皆当独远去”等句,间中大有离世索尘之意,念得她心中很不顺畅,偷偷侧脸看向惜墨。
惜墨对着香炉执扇风,柔缓不惊,只为新火生烟太过纤细,怕颢蓁闻不到味道。眼见鸢姒看自己,便向她努努嘴,暂且放下手里的活计到外屋轻声说:“圣人这意思你不明白?是告诉你她正念得入神,不愿被你打搅。”
鸢姒“哦”了一声,问:“这念的是什么经,怎么听着如此孤寡?”
“说是无量清净平等觉经。”
鸢姒皱眉道:“确是太过清净了些。”
二人说完回来,见颢蓁正提笔在本册子上画一竖,鸢姒瞄了一眼,已写了几个‘’字。如今最后那个还差一横,遂候着她读完。鸢姒见她虽不出声,嘴上却翕动不停,奇怪颢蓁是何时开始喜欢这些。但又觉得是好事,毕竟禁中卧行偶听枭鸟怪鸣,宫女内侍私下越传越凶,谁都以为不吉。
倒是颢蓁虽闭住口耳,却不能阻住神思游『荡』。自打早上知道王愧云带着刘永年入宫,她就没好气儿,这下听见杨竟好像与愧云把酒谈心无碍甚欢,更是口中颂脱尘,心中忘清规。于她眼中,这些人都是狐媚魇道,无一正经。今个儿看来,那王愧云搭上杨,指不定也要和尚馥芝有牵扯,还真是一丘之貉,物以类聚。
过了一阵颢蓁顺不了心,终于干脆动笔完字,抬眼问:“那寡『妇』当真离宫了?”
“禀圣人,奴婢一路跟着遂国夫人的漆犊车,眼见着她过了左长庆门,多等一阵也不见回头,该是真的出宫了。”颢蓁又问她刘永年在杨阁子里的安排,鸢姒继续报:“杨美腾出了一间东边阁分与那孩子,分了两个侍婢,齐国夫人住进了挨着的一间耳室,单一个侍婢,可好似也不是纯由着她使唤用的。”
“你说东边的耳室?”惜墨突然打岔。
颢蓁回身看她:“不妥?”
“并无不妥,奴婢只是多嘴一问。”惜墨想起答应碧袖不说出雁轸做的事故,便随意编个理由。
鸢姒却还记得,故意探身说:“该不会是那个疯『妇』?”
颢蓁瞪着惜墨:“你有事隐瞒?”
“奴婢不敢,只是觉得不算大事,便未报。”惜墨说着,捎带小声埋怨鸢姒,“我都答应了人家,你何必多嘴。”
鸢姒气道:“你总想着息事宁人,却不说人家早得寸进尺欺负到头上来了,我心眼可小,记得清楚。何况,是你答应的她又不是我。”
“行了!”颢蓁烦道,“交头接耳准没好话,还不交代!”
惜墨只得将那日在雪香阁被雁轸欺侮一事说出,旁边鸢姒几句添油加醋,说得颢蓁不由怒从腹中起,烧得头上热。惜墨少不了说些解慰的话,倒惹来她更火大:“你当自己的事儿就撇清了?如此情形都敢自作主张吞下来,说不准还有多少隐瞒的!”吓得惜墨连连求饶。
“本殿暂且按住你这事儿,以后不饶!”又吩咐鸢姒,“你带人去雪香阁,将那疯婢先就地杖责四十再做说道!”
鸢姒称是,却不动弹。
颢蓁喝道:“怎么还不去!”
鸢姒躬身说:“圣人,奴婢还听闻一桩琐碎事,保不齐便与这有关。”
“说来听听。”颢蓁实不关心奴婢之间的门门道道,但看她样子古怪,也就姑妄闻之。
“记得前阵儿,本来太后娘娘是打算将刘永年交与苗才人抚养,可不知怎得就改主意,不仅孩子给了杨美人,连齐国夫人也捎带脚的过去了。”
“你当本殿不晓得这些?”
鸢姒赶忙解释:“奴婢绝非此意。只因后来听说为这事,齐国夫人很不舒心,还在观稼殿给了杨美人难堪,吆喝一群母鸡去叼啄她,吓得杨娘子『乱』了手脚,惊叫连连,这或许也算结下梁子罢?今日齐国夫人奉太后娘娘的命搬去雪香阁,杨美人特意让她与那疯『妇』同住,其中恐不会有好心思。”
颢蓁“嗯”了一声:“外人不晓得那疯婢是什么样,杨定然晓得,是以养着她必有别的用途。可本殿并不厌恶齐国夫人,那苗才人也很知书识礼,你若要本殿看她的热闹,本殿实无那份闲心。”
“可这热闹未必就是出在齐国夫人身上。杨美人纵然得宠,齐国夫人也不是个省事儿的主。官家仁孝,对她是极尊敬的,且她在农间惯了,宫中对『乳』母的官教十分放纵,故她在太后娘娘面前都有些散漫。真闹起来,说不准是谁遭罪。”鸢姒浅浅一笑,“所以,奴婢以为留着这疯『妇』,趣事或许来得还快些。”
颢蓁向后靠了靠,懒懒道:“兴许是,但本殿懒得等待,不如直接教训来得痛快。奴婢乖戾,主子连带,将杨一并责罚就是了,何况拐弯抹角非本殿作风。”
鸢姒劝道:“圣人是皇后,自然有权责罚,怕的是官家心慈惯了,纵然罚的合理,可能都要过问。但让齐国夫人来做,咱们只需吹点风便可。”
此话一出,颢蓁立刻斜眼瞪她,虽不喜欢,却不能说有错。这些日子两人芥蒂颇深,随意增添一件小事,亦可能引起争吵。愈想愈厌,便挥挥手,轰两人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