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澜嘴角噙笑,将一本礼记拿在手里翻了一翻并没藏着什么书信之类,有些失望,又翻到那页折了角的,细细看了,见上书着:
“天子听男教,后听女顺;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德;天子听外治,后听内职。教顺成俗,外内和顺,国家理治,此之谓盛德。”
这是昏义中的一篇,说的便是天子管理男子教化,皇后则管理女子顺从,男教女顺协调相辅,国家才能安定有序,繁荣昌盛。
可陶文姜这是何意?
赵安也有些不解其意,禀报道:“是陶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唤做红裳的拿给我的,也没说什么话,想来陶姑娘也没吩咐吧。”
那姑娘显是不常与外男见面,还没开口就通红了脸,将书塞到他手里便逃也似的跑了没影儿,难为她穿了长身褙子,窄口褶裙,他伸长了脖子也只看见一个身影儿。
华明澜没注意手下有些个心猿意马了,还在琢磨那两句,这显然是陶文姜在提醒暗示他什么,皇后这里莫非指的是他姐姐?可他姐姐确是做到了教化女子,三宫六院,朝廷内外无一不称赞华皇后秀毓名门,母仪天下,那若不是华皇后又能是谁呢?莫说第二位皇后,皇宫里连个贵妃都没有,除非是......
华明澜想通了此节,哈哈大笑道:“小丫头心眼又多又坏!”
赵安忍不住问道:“陶姑娘究竟是何意?”
华明澜将那本礼记摔在书案上,长叹一口气道:“要不然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她这是要我借着庆阳公主丧德败行,打压宫里太后忝居后位呢,承恩公府三十年前连个小地主都不算,自然称不上名门,太后靠美色上位自然没有德行,一个出身卑贱又没什么德行的太后,又怎么可能教养出来得体的公主来!”
赵安道:“可是太后的皇后之位也是先帝亲封的。”
华明澜冷笑一声道:“可当初立后仓促,连个册封礼都没有,更莫要说祭祖昭告天下了,这样说来,赵太后当初的后位也是相当委屈。”
也就难怪她常为难姐姐了,华皇后出身武安侯府,又是元配嫡后,皇帝登基后第一道旨意就是封后,安抚朝臣反倒排在后面,可见尊宠。
赵安皱了皱眉头,犹犹豫豫道:“庆阳公主遭此一劫,断不可能东山再起,心性稍差点儿的早抹了脖子了,即便脸皮再厚也不敢出来兴风作浪,倒不必再做些什么了。”有一句话他没敢说出口,陶姑娘也太瑕疵必报了些,这样的姑娘娶进门,可比河东狮有过无不及。
华明澜心中自然有另一番计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陶文姜拎得清脑子转的也快,再者轻仇则寡恩,正是因着她爱恨分明的性子,他才能抓着她的软肋,任她折腾也飞不出他的股掌。
柳御史将公主杀夫一案视作千载难逢的机会,堂审过后回了府,饭都没吃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熬了一宿写了十几页的奏折,痛斥庆阳公主杀夫作伪,丧尽天良,责贬祁山王爷阻碍法纪,有负皇恩,皇帝接了奏折,只皱了眉头留中未发一言。柳御史欣喜异常,摩拳擦掌再接再厉,若圣上不肯严惩庆阳公主,他必定要上书大骂皇帝重私情,轻社稷,百年之后说不得也能在名臣传中得一个“正”的谥号。
未料到他还未上书,礼部张大人一折奏章石破天惊,他剑指奉贤殿,直诉当今太后以色侍人,烟视媚行,才弱人微,对内不能教导公主德行,对外难服泱泱人心,实不配忝居奉贤殿,况先帝在时,嫡太子薨逝,皇子蠢蠢欲动,将丽妃封做皇后乃是权宜之策,若不然为何既无封后大典,也未曾请新后入主奉贤殿。嫡长公主杀夫一案,骇人听闻,可见德不配位乃是天下第一大惨事,恳请圣上将赵太后移出奉贤殿,另寻宫室以太妃之位赡养之。
朝堂大论礼,前朝就有过,当时的老皇帝无子,驾鹤东去后,小皇帝以藩王世子身份入主皇宫,就生父可否奉祀宗庙与朝臣意见相左,朝堂议礼各执其见,数十年相持不下,天子与臣子离心离德,貌合神离,文臣之间再分阵营,勾心斗角互相倾轧,谄媚之风盛行则政治难以清明,一个繁荣的王朝就此走向衰败,不过五十年官逼民反,小皇帝的后人被乱军追赶出京城,祖宗牌位洒落一地,连皇陵都被人撅开了,更莫再说享万民世代香火。
有了前车之鉴,本朝历代皇帝更重礼尊圣,有子立嫡,无嫡立长,臣不欺君,君不压臣最是政通人和,万没想到后院里失了火,竟要折在一个半路子嫡长公主头上。赵太后虽有些个后宫邀宠的心计,到底没什么见识,与臣妇交际却不能总以势压人,也不能围着粉儿,花儿说个没完,常常露怯渐渐也就摆了个目空一切的样子来,却是心虚之顾,知道内情的摇摇头一笑罢了,不知道的心里怎么会舒服。承恩公府除了爵位,竟没有一人有资格列在早朝之上,是以说是朝堂议礼,却是一边儿倒的赞成礼部张大人所谏,唯有皇帝面带愁色,统统留中不发,连铁板钉钉的庆阳公主杀夫一案也不置一言。
别说群臣,宗室之中也渐有不谐,本以为赵太后出身卑微,原是小地主加的女孩,可不知哪儿传出声来,赵家并没有一亩半分地,太后未进宫之前竟是浣纱女,那保养得当的双手如今戴了镂花镶宝的青玉护甲,谁知竟曾是为那些莽汉醋妇浆洗过衣裳的,她们中有一些人还曾以护扶太后花园行走而得意过的,现在想想也是懊恼。含山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