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哦”了一声,举起的棒棒糖缩了回来,一会儿看看糖,一会儿看看妈妈,喉咙一动一动的,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
这时,里间卧室传来一阵干咳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安可儿,你过来。”
可儿磨磨蹭蹭走进卧室。随即,里面传来‘噼里啪啦’打屁股的声音,夹杂着一个男人的低吼声:
“我叫你吃!我叫你吃!你们怎么不把我送去给别人吃了------”
可儿‘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说道:“呜呜,画个呜呜------圈圈呜呜------诅咒你!”
男人的声音更大了:“好啊,你敢咒我------咒死我好了,省得看你们勾三搭四的。”
方雪晴脸都绿了,她摇摇晃晃地冲进卧室,指着那男人怒道:“安瀚,你还是不是男人!冲可儿发什么火,亏你还受过高等教育------外面只是我班上一个学生,你又瞎猜忌什么?简直受够了你!”
我这会儿如坐针毡。我知道,里面的男人名叫安瀚,是方老师的丈夫。
安瀚原本在市直某机关工作,虽说只是个小科员,但因办事干练,为人稳重,颇受领导的赏识。正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时候,却不料两年前的一场车祸,让他永远失去了双腿,医院诊断为高位截瘫。也就是说,腰部以下的神经永久性坏死,虽然没有截肢,但也只是个摆设。
从那以后,这个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再也没有了笑声,千斤重担压在了方雪晴柔弱的肩膀上。不但如此,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原先阳光自信的安瀚精神越来越萎顿,脾气越来越暴躁,又因为身体某个方面功能的丧失,使得他老是怀疑尚且年轻貌美的方雪晴会与别的男人有染。
方雪晴的难处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先前还有些男生隔三差五的会来帮她干些力气活,在经历过安瀚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之后,都不敢再来了。现在只有沈晶冰、林若曦等少数女生偶尔来替她分担些家务------
方雪晴抱着可儿从卧室出来,可儿口含着棒棒糖,嘴巴飞快地‘吧唧’个不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方雪晴朝我凄然一笑:
“说吧,什么事?”
我紧张地看了看卧室方向,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才惴惴不安地掏出‘家庭基本情况调查表’和‘特困补助申请书’,说道:
“方老师,这个----想请你签个字。”
‘家庭基本情况调查表’早在暑假的时候就填好了,也到县里的街道和民政部门盖了章,日期一栏空着,随时可以补上去。
方雪晴看了一眼,随即在上面签了‘情况属实’四个字,放下笔说道:
“你家里困难我是知道的,可学校的补助金太少,怕是杯水车薪,你有没有别的打算?”
“我想课余时间去外面打打工。”
方雪晴摸着刚睡着的可儿的头,轻轻把棒棒糖从可儿嘴里抽出来,说道:
“这样啊,找到地方了吗?”
见我摇头,她停了会儿,又说:“我倒是有一个大学同学,在市里开了一家娱乐会所,主要做ktv、酒吧、茶吧业务。我跟她说说,让你去她那儿做个侍应生。以我和她的关系,应该问题不大,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我一听高兴了,连忙说:“愿意愿意!方老师你放心,我有经验的,不会让你难做。”
“那行,我明天就给她打电话,这样也好,她那地方都是晚上上班,不会跟你上课起冲突。”
“那太谢谢你了方老师,你看,我这------又给你添麻烦了。”我边说边看了一眼卧室。
大概方雪晴觉察出我心中的不安,淡淡一笑,说道;“说什么添麻烦,都习惯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就算为了可儿------”
说到这里,她轻轻摩挲着可儿的头发,用手指擦去可儿嘴角的口水,眼光柔得可以漾出水来,母爱的天性充分流露了出来。
我看得呆了,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时隔多少年之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妈妈也是这样抚摸我,也是这样的眼光。这天底下的母爱,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卧室里的干咳声再一次响起。
我回过神来,赶紧站起来,说道:“方老师,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