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租住的房子位于梅川北郊, 一来是因为梅河岭监狱位于梅川以北,从这坐车过去比较方便;二来是这里租金便宜, 离苏一乐学厨师的技校也不远。
房子有点小, 比当初玻璃厂17栋的旧屋还要局促一些, 所谓的客厅将够一转身,不开灯的话从早到晚都一抹黑。两个卧室一大一小, 大间住的易爸易妈, 小间原来就苏一乐住, 现在他回来了,两兄弟就得挤挤。
天色擦桌的抽屉里摸出盒烟,边点着边穿过房东私搭乱建的阳台走到外面的小院儿里, 往墙根一张旧藤椅上坐下来, 长腿担在对面的石墩上。
午饭吃得太丰盛,家里那俩业余和专业的厨子恨不得弄一桌满汉全席出来投喂他, 以至于到了晚上都没人想提吃饭的事儿。
这些年他不在家, 但家里的变化翻天覆地,好像从前他绝不敢当着父母的面儿露哪怕一点烟味儿,现在他妈反倒买好烟给他备在抽屉里。
别人家都过得风生水起越来越好, 他家却一夜回到解放前, 恨不能凭空穷出响儿来。
易乘风抬头看了眼小院儿里的那株歪脖老槐树,他印象里槐树都是细伶伶直溜溜的, 能歪成这样还真不多见。
歪是歪了点儿, 但上头的花却开得茂盛, 随着夜风一**往下抖落。
当年在玻璃厂,他们家也住在一楼,窗外成排的槐树……
易乘风在烟雾中眯起眼,拈了朵落在指间的槐花含进嘴里,辛辣的烟气中溢出一点似有若无的清甜,细细咀嚼又泛出微苦。
小木门被吱呀推开,苏一乐探头向果然躲这儿来了。
他也搬了把椅子挨着易乘风坐下,伸手从烟盒里顺了根儿烟叼在嘴里,凑着头过去想跟他哥对个火儿。
易乘风抬手抽走他嘴里的烟,“小屁孩儿的,别学这玩意。回头你炒的菜都一股子烟味儿谁还去吃,只能改行去烤串了。”
苏一乐撇撇嘴,自以为大人的人,都爱一边给人立规矩一边自己坏规矩。他性子好不顶嘴,不抽就不抽,干脆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敲屏幕。
易乘风觑着他勾唇一哂,“聊这么热闹,交小女朋友了么?你有……二十了。”
比晏羽小两岁。他都二十二了,还一张孩子脸,跟学校里待的吧,还是那种单纯的环境更适合他。
“不是,是小胆儿哥,他说他们回去之后一起吃饭了,在危楼小馆,晏羽哥选的地方。”
苏一乐转头看了看他哥的脸色,看不出端倪,“小胆儿哥说他一直不说话也没怎么吃东西,还陪着他们喝了点酒……哥,你不理晏羽哥,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易乘风掸了掸烟灰,黑眸深垂,“现在才特么知道不好受,混账玩意,当初谁让他留在梅川的!留在这儿就特么没有他好受的时候。”
他也没匀苏一乐搭腔的空儿,紧接着问,“你就在小胆儿他妈隔壁那个饭店打工?”
苏一乐点点头,提到赚钱兴致明显高了不少,“我都拿四个月工资了,底薪两千五,加上提成差不多四千!等以后独立上灶了还能再多点。”
赚的虽然不是很多,但这孩子属貔貅的,平吃,衣服不穿破不新买,也就充个公交卡和话费算日常开销。
“我想让二姑把郊野公园那个园林工辞了,眼看入夏,风吹日晒的,我说不听她,你也劝劝。”
易乘风点点头,“是不能让他们再挨累了,我去跟她说。”
他爸治病举债这两年,家里日子过得可想而知地不好,连他爷爷奶奶都掏出棺材本儿接济他们。不过就算那样,他妈每个月给他往里头用的卡上打钱,从来都没迟过一天,也没少过一分,就怕他受委屈。
“二姑主要是着急还人家钱,凯蒂哥哥他们真够意思,从来没要过,每次还都说不急。哥,你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不?”
“找工作、赚钱,明天就出去看看。”管他是搬砖还是砸墙,这些年他没学什么大本事,一身力气倒是半点也没松懈,也该是他还债的时候了。
小屋里的摆设跟他原来的房间差不离,也不知他爸妈是怎么把那些家具大老远倒腾过来的,连学习桌都留着了。
易乘风摸过桌上摆着的那条小木蛇,掐着细脖子用力拿指腹搓了搓。
盘着尾巴昂着头,看起来挺神气的,龇牙咧嘴好像随时想咬人,大概十八岁的他就是这副模样吧?
直到过了这些年,他才清楚地看清了自己,再威风你也只是一条蛇,地沟里摸爬滚打,脾性的卑劣溶在骨子里,就算安上五个爪子也变不成龙、上不了天。
他将小蛇放回去,食指敲了敲对方的木头脑袋:你个傻玩意,别跟他玩儿了,智商都让人给拉低了是不是?回天上做你的小神仙去吧,这里泥腥狗臭的哪有什么好,不适合你,不、适、合。
小蛇瞪着一双大眼睛,蠢萌蠢萌地看着他,既不赞同,也不反驳,就乖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
测试中心的餐厅有一隅咖啡吧,圆弧形的二百七十度观景落地窗边,晏羽和庄美婵对面落座。
四十四岁的庄美婵依然年轻秀美,举手投足又多了少女鲜有的从容风韵,相当引人注目。她啜了口面前的拿铁,蹙眉又向里面投了两块方糖,不喜欢咖啡的苦味,这大概是母子俩少有的共同点。
“学校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庄美婵瞥了眼儿子面前那杯被刻意拉出一个心形图案的摩卡,嘴角噙着一抹笑,视线从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