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里的陈设也很简单,或者说是简陋。不过一张大案,地上随便扔着几张垫子,案前坐着一名突厥老人,穿着一件已经辨不出来本来颜色的布衣,脸上沟壑纵横,头发却是乌油油的,乱蓬蓬地堆在头上。老人盘腿坐在地上,正抱着一整只烤羊腿撕咬,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
红斗篷跟着公子影走进屋内,单膝跪倒,对着那专心致志啃羊腿的老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突厥礼节:“师尊。”
默延格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直到把一只羊腿啃得只剩下骨头了,这才撑起两片满是皱纹的眼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回来了,什么事啊?”
红斗篷委屈道:“就不能是弟子想念您老人家,专程上山来向您请安么?”
默延格把两只油啦啦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实话为师就将你从山上扔下去。”
“别别,师尊,是弟子在山下遇到了一个人,弟子打不过他,只好来请师尊了。”
“谁啊,突厥境内还有你打不过的人?”
“不是突厥,是齐国。”
默延格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儿:“齐国……我虽然不下山,可也不是聋子瞎子。齐国这几年出来的能打的新秀,也就一个姓商的小子还可以。不过,这小子就算你打不过,请你师兄去应该绰绰有余了。”
“自然不是!对付商仞,哪用得上您这把牛刀?”他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是玉星河。”
默延格终于正眼看向了他的小徒弟:“玉星河?你能遇到玉星河?”
红斗篷笑嘻嘻道:“现在还没遇到,不过依弟子做的事来看,玉家既然是齐国的守护者,早晚会遇到的。与其到那时被他掣肘,倒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默延格默不作声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解开上衣,他的胸膛上赫然有一个黑色的掌印!
他伸手抚在这个掌印上,虽然受的伤早就好了,但当年那一战的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
他忽然“嗬嗬”地笑了起来:“二十多年了,我败给玉星河已经二十多年了。”
红斗篷好奇道:“师尊,玉星河当真很厉害么?”
默延格斜他一眼:“你师尊厉不厉害?能打败你师尊的人,你说他厉不厉害?”
“师尊,可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您若与他再战,胜负如何?”
默延格沉默了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红斗篷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这个被突厥人奉若神明的老人:“那么,您战么?”
默延格正在把玩手里的羊骨头,轻飘飘道:“就算你不说,我与玉星河之间也定会有一战。”
红斗篷欢欣鼓舞,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公子影,此时神情也忍不住有了一丝波动。
“师尊,何时战?”
默延格垂下软搭搭的眼皮,遮住了眸中的一抹追忆:“总要等到梅花开的时候。”
红斗篷没有在茅屋里多停留,与叶裁印雪下得山来,那七名黑甲骑士仍等在原地,见三人下来一言不发地围拢过来。
红斗篷唤过自己的坐骑,随口问了一句:“我阿兄的牙帐设在哪了?”
一名黑甲骑士道:“可汗在黑石城。”
“庭州啊。”红斗篷以手做檐,向远处眺望了一番,“离这里尚有几日路程,咱们今晚怕是要露宿了,走罢!”
众人答应一声,依然如来时一般,簇拥在红斗篷身后,绝尘而去。
长安昭王府
四月天里,正午的日头已有些晒,轩辕长修躲在湖边的小亭里,双手执着一柄钓竿。翻月湖上已铺陈开新绿的荷叶,又有一支支细长的花茎从水中抽出,细看其上已有了一丝淡粉。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侍女清甜的声音响起:“殿下,苏侍郎来了。”
随即传来苏槿的声音:“臣苏槿……”
轩辕长修“嘘”了一声,双手用力提起钓竿,一条鲤鱼跃出水面,落在地上不住地蹦来蹦去。
苏槿笑道:“殿下好雅兴。”
轩辕长修摇摇头:“无趣。这翻月湖里的鱼都笨得很,你们这么大的声音竟然都吓不跑它。我在这里坐了不过半个时辰,已是钓上来好几条了。”
说话间,已有侍女上前解下鱼钩,将鲤鱼放入一旁的水盆。苏槿探头一看,这盆里果然已有了五六条鱼。
“殿下,这翻月湖里的鱼日日有人喂养,生活安逸得很,哪里会起什么防范之心?殿下若想得野趣,还是要去曲江边垂钓才是。”
轩辕长修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罢了,我家妹子虽然走了,眼线却还在,日日有人与她通风报信。本王如今连王府都出不去,莫说去曲江了。”
苏槿忍笑:“郡主一片孝悌之心。”
“你这个时辰来,莫不是想蹭我的饭?”
“殿下这么一说,微臣只好厚颜了。”
轩辕长修笑骂他一声,吩咐下人去制碗冷淘来。
冷淘不费工夫,不一会儿便得了。雪白的冷淘装在青瓷的碗里,浇头则是熏鱼排与醋芹,着实令人食指大动。
苏槿告了声罪,便坐在亭子里吃起来。轩辕长修估摸觉得钓鱼有些无聊,遂放下钓竿,从一旁摸出卷书来慢慢翻看。
苏槿吃得很快,轩辕长修手里的书没翻几页,他便已放下筷子了。轩辕长修这才抬眼看他:“说罢,何事?”
“也无甚大事,只是跟您汇报一声,刺史案的相关文书、卷宗已全部整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