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白狐公子的琵琶声,正应了这句诗,轻轻拢,慢慢捻,又重重挑起。
曲声中并无幽怨,而是秋日的一拍冷肃之景,狂风刮着,树叶被扯落,在风中乱舞,曲声杂乱而神凝,让人听时不由精神一振,似乎风就在自己耳畔嘶吼,自己连同那树叶一起,被风席卷。
白狐公子的技法感情确是当世顶尖的那一批。
苏绾弦不由赞叹,即便她不懂琵琶,也能听出水准之高。
花倾世在旁看着,有点诧异,不入白狐公子的琵琶曲声意境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而那些无一不是狂傲自我之辈,或是心性冷血之人。
而苏绾弦,她觉得两种都不是。
“妹妹觉得这曲琵琶怎样?”花倾世带着好奇,笑问。
“很好,当世无人出其左右。”苏绾弦发自内心赞道。
“可我觉得,你对这曲子半点没入心呢?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花倾世凑近了问,对上她的眼,想要从中看出真心还是假意。
苏绾弦沉默,大概她是个无心之人吧。
一个对自己都不放在心上,时时刻刻想去死的人,又怎么能将旁人曲子放在心上呢?
花倾世等了片刻,也就不在意答案了。
每个人都有故事,她能看出来,苏绾弦是有故事的人,不愿说,她也不逼迫。
这一会的时间,白狐公子献艺完毕,下方又是阵阵高呼。
“婉儿仙子,婉儿仙子。”
从杂乱的呼声中,苏绾弦听到最多的是这四个字,接下来要登台的,是洛婉儿了。
洛婉儿一身青衫,缓步上前,裙裳坠地,似行云,似流水,怀中抱古琴,薄纱掩面,眼神哀怨,令人不禁怜惜。
坐到高台上,洛婉儿没有急着献艺,手指滑过琴弦,等人在她身侧点燃熏香,退下后,才将双手放到琴弦上,弹奏起来。
洛婉儿的琴声很是哀怨,使人停了不禁泪下,杜鹃啼血,猿猴哀鸣,仙鹤长唳也不过如此。
苏绾弦听着,内心没有掀起半点波澜,曾经的那些伤心事,早已在漫长的时间,被她忘记了。
或许人就是健忘,只有忘掉悲伤事,才能活下去。
很快,洛婉儿献艺完毕,高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呵,忘忧楼的头牌也不过如此。”
花倾世的耳力非凡,这道不和谐的声音自然是入了她的耳,往下一扫,便寻到了出声之人。
看清是谁后,冷冷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春风楼的走狗呢,跑到我的地盘来撒野,可做好祭刀的准备。”
花倾世懒懒散散地倚在苏绾弦肩上,像没长骨头,一番话也说的轻飘飘的,但落到人耳中,不由身躯一震,脊骨发寒。
说话的那人也被震住了,很快又稳下来,讽刺道:“忘忧楼的这些个头牌,不过是些个出来卖还要立贞节牌坊的贱货,哪儿比的上我们的花魁。”
春风楼和忘忧楼是灵山镇内最有名的青楼,只不过走的路线不同,一个是路边的地摊货,可摸可选,一个是橱窗里的高档品,只能看不能摸。
客户也是不同的,去春风楼的,多是富商或有点闲钱的平民之流,而忘忧楼则是附庸风雅的书生读书人,两者间的格调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当这人说忘忧楼的头牌不如自家花魁的时候,无人应和,哪怕是为了面子,也不能在这群书生面前赞叹春风楼那等庸俗之地,暗地里却想着明日里去春风楼乐呵一番。
“哼,你们的花魁算哪根葱,就那花牡丹也值得你们捧?”花倾世很不屑,春风楼的花魁她见过。
用一个字形容,俗。
用两个字形容,很俗。
三个字,非常俗;四个字俗不可耐。
那人摇头:“牡丹姑娘确是我们春风楼的花魁,但如今,红莲公子可才是咱真真的花魁。”
似想到口中的红莲公子,那人不由痴了。
花倾世嗤笑:“你们那破地方怎么也学着我这儿了?你们那捞子红莲白莲的,连我们白狐公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饱暖思yin欲,如今正是太平盛世,人一安逸,想法就多了,公子小爷在这世道并不少见。
过去春风楼并无公子,有的只是姑娘。
而今,出了什么红莲公子,花倾世有点恼了。
当她是那么好学的呐,她忍了许久了,得空了,她非地把春风楼给砸了不可。
“那就欢迎当家的去我们那儿看看了,妈妈说了,明日红莲公子chū_yè提壶,价高者得。”那人一拱手,不说别的话,目的达成便走了。
花倾世牙齿磨的咯咯响,若不是怕吓到苏绾弦,她真想把对方捉回来祭刀。
“红莲公子是吧,看老娘不把你打得变白莲!”花倾世面含怒气,用力一拍,软榻连着架在半空的露台的散架了。
咔嚓——
哐啷——
在下方人惊恐的叫声中,两人连着碎木板,果品碗碟落了下去。
物体下落的速度是每秒九点八米,从四楼掉下去,最多不过十米,在这一秒多一点的时间里,身体悬空,无助下坠。
苏绾弦快速问自己,害怕吗?
内心没有半点感觉,直到被人抱住,平稳落地,她才反应。
快要不能呼吸了。
被花倾世紧紧抱住,苏绾弦觉得怀中抱妹杀这个死法一点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