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不能否认,朝歌是一座雄城。
它位于枫露原上,两座大山是它的倚靠,黄帝境内最大的河流“修水”则从城池旁咆哮着奔腾而过。于是整座朝歌城的机括都以水力带动,高逾十丈的城墙之上架着纵横交错的轨道,数十门巨炮和更多的运输木车则安放在轨道之上。它们的身上都有绞索与水车相连,一旦发生战事,军士们拔去楔子,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让它们运动起来,便利地到达任何需要到达的地方,然后用猛烈的炮火给来犯之敌以重挫。
便如三年前的那一场岑北之乱,即使叛军已经攻到了朝歌城下,依然被它城墙上的炮火打得完全无法靠近,只能围城而困之,直到城内储藏的弹药和粮草告罄,才敢发动对朝歌的攻城之战。
可惜,他们最终还是失败了。
因为当城头炮火终于停止,出现的却是更可怕的杀人机器——由柱国上将寻一鹤亲率、黄帝城境内最精锐的寒甲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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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这座雄城的城墙已经修葺完善,当年因为发射次数过多而报废的炮管也换了新,闪动着乌黑而沉凝的铁光,冷冷地俯瞰着从城下经过的行人。天色渐晚,已是时近黄昏。镖局一行人的车马夹在入城的人群之中慢慢排着队,等待通过守城官兵的检验。
“最近的收成不好啊。”
崔濯从今年的年景谈起,熟练地和一个同样在排队的、老农外貌挑着扁担的汉子搭上了话。大家都在排队过关闲着也是闲着,两人很快攀谈了起来;而当崔濯递过从赵副镖头身上摸来的酒壶后,那汉子的眼睛更是一亮,顿时就和崔濯亲热了无数分,亲切得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两人扯东扯西,崔濯很快不着痕迹地问起了设关的原因。
“小兄弟你走南闯北,这朝歌城肯定有个把月没来了吧?”老农呵呵地笑着,露出一口的大黄牙。他操着浓厚的北地方言,瞥了眼那边认真检查的官兵们,放低了一点声音,“听说啊,前几日承天郡的官兵闹饷,叛乱了!寻将军当时便大怒,派了自己麾下的一营军士……”
他故意卖个关子,看崔濯一副专心致志听讲的样子,才看似遮遮掩掩、实则得意洋洋得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全给砍了!”
“嚯!”崔濯适时地发出一声刻意压低的惊呼,让老农的表演欲大为满足。而后他也鬼祟地打量一眼那边的军士们,低声道:“不会吧?我听说这十几年来黄帝城境内闹饷的官兵多得很,不都是安抚为主么?寻将军要是把人都砍了,谁来打仗呀?”
老农瞪了崔濯一眼,很是不满对方的质疑,振振有词道:“我说小兄弟,那寻将军是何许人也?当年寻将军率寒甲军解朝歌之围,俘获四万叛军,可是全数坑杀了!区区一个承天郡的几百兵力,他老人家哪里看得上眼?”
崔濯点头zuò_jī啄米状,显然是茅塞顿开、深以为然。那老农正自得意,官道上忽然传来隆隆的铁蹄声响,瞬间盖过了排队百姓的所有喧嚣。
众人都是惊异地向后看去,只见一队乌衣银甲的骑士正策马而来,他们约有七八十人,每人都背着一个包裹,各个是身材粗壮、一脸横肉,满面的彪悍之色。守城军士见到他们前来不由得都露出紧张的神色,纷纷抄起手边的兵器。那些骑士却是毫不在意,他们奔到了城门前,为首之人猛地一勒缰绳,那同样身被甲胄的健马唏律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旋即便稳稳停在了守城军士的不远处,激起一道沙尘。骑士身后的同袍们也纷纷驻马,便听得那为首者高声喝道:“我乃寒甲军麾下、破阵营参将徐仲,奉柱国上将军令,往承天郡平叛归来!今日守城者何人?”
只见守城军士中骚动了一番,不一会走出一个身材高壮、满面虬髯的大汉。他手中提着一柄大戟,身上披着的却是一套暗红色皮甲,瓮声瓮气道:“末将长佩军参将,赵巡。奉威校大将军之命,任朝歌南门守城门官。”
“嗖”的一声,一个漆黑的物事从徐仲手中抛射而出。而那守城官赵巡伸出巨掌只是一抄,便将那物接在了手里,一打量,却是一面通行手令,用来自燕州的寒铁打造而成,沉甸甸的很是压手。
此时黄帝城的诸军之中,自然是寻一鹤的寒甲军气势最盛,不论何时都高出其它军队一头。所以虽同为参将,徐仲却是端坐马上,竟连下马行礼也懒得。他的神色虽平静,但那股傲然之气却是从全身的每一个动作中散发出来。
“令牌无误,确是柱国上将之令。”赵巡一丝不苟地验过令牌真伪,将通行令牌抛还给徐仲,眼睛却在众骑士身上所负的包裹上停了停,大声问道,“尔等所负者何物?”
徐仲眼神示意,他身旁一个护卫于是下了马,解下背后的包裹,递与那守城官赵巡检查。赵巡接过,一层层打开包裹,露出里头的东西。
他没有说什么,身后探头探脑的百姓们却是发出一片长短不一的惊呼。只见那包袱里竟是一颗以石灰硝好的人头,须发宛然,脸上惊恐的表情一如生时。
“此乃承天郡叛军的人头。”徐仲大声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惊恐的百姓人群,“上将军命令我等将数十人头带回朝歌,于西市悬杆示众,以儆效尤!”
崔濯站在百姓之中,也是惊得怔住了。那寻一鹤……好狠!
柱国上将寻一鹤,他的嗜血好战之名早已天下皆知,崔濯自然也有耳闻。传说此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