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了。”
屋檐下的男子坐在厚厚的软垫上,面目模糊,雾气缭绕恍如仙境,面前的案几上是莹润透亮的青瓷茶釜,工工整整地摆着四只茶盏。他手上捧着一只装着雪水的瓷碗,说话的同时拿起桌上青瓷碗向茶釜中倒入茶末,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透露出一种令人十分舒畅的美感。
“你知道我们会来?”三人分别坐在案几的三个方位,卫堇璃正对着穆如,问道。
“只是做了个大胆的猜测罢了,如笙是耐不住的性子,他喜欢下雪,公主府的景色以秭归阁最佳,公主定会与如笙碰面,我与他多日未见,他恐怕会想到来我这,而公主您,依他磨人的性子,定是会央您一同前来的。这位么,”他看向步重墨,“我只是刚好摆了四只茶盏罢了。”
“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微微一笑,“雪水煎出来的茶想来会别有一番风味,穆如你真是好才情。”
“公主谬赞,初雪煎茶,口味极佳,我亦是偶然得知。”他将煎好的茶水一一倒入四人茶盏中,不慌不忙地对着三人道:“请。”
茶盏釉色晶莹纯净,布着细小的裂纹,盏底盛开着一朵青莲,花瓣勾勒得十分细腻,线条明快流畅,仿佛是一朵真正的莲花沉在杯底,栩栩如生,杯中浮动着几片褐色的茶叶,清香的雾气袅袅升起,缓缓钻入鼻腔里。
“这茶盏可真别致。”君如笙未急着喝茶,反而是捧着茶盏看得入神。
穆如淡淡说道:“一故人相赠之物,但不久前遗失了,我喜爱这淡雅精致,于是特意寻了人做了套一样的茶具。若是如笙喜欢,拿去便是。”
君如笙双眼放光的模样像极了寻到心爱的玩具的孩童,但他还是摇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看着这物十分珍贵,你还特意去寻了套一样了,恐怕也费了不少力。煎雪烹茶这事我也做不来,到我手里也是浪费。”
“阿笙如何看出这茶盏的珍贵?”她细细地看了这茶盏,除了花朵精致些,生动些,倒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君如笙耸耸肩,表示自己是毫无根据地瞎说。
“这浮雕技艺如此成熟,还有这茶盏上独特的冰裂纹,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位传奇的女子,她制造瓷器的造诣极为深厚,在当时名满御都。”
“你身在楚雍还能知道这么多也是难为你了。”卫堇璃淡淡瞟了他一眼,说道。
步重墨虽遇嘲讽,依然顽强道:“可惜我们大抵是没有机会再寻得一套她亲手做出的瓷器了,美人早已香消玉殒。说起来,这女子跟你父皇还有点渊源。”
“哦?”她倒想听听这人怎么瞎扯。
“这是你出世之前的事,小璃你不知道也算正常。这女子姓虞,名我记得不大清了,做得一手好瓷器,出身市井却姿色端丽出众,启胤帝那时还是个皇子,出游时相中虞姑娘,本想成就一段良缘,奈何佳人早已心有所属,你皇祖父又是个好面子的,哪能容忍他逼着虞姑娘嫁给他,此事只能作罢。我本以为这事就此翻篇,可偏偏你父皇接下来做的事让人觉得……”
步重墨摇摇头,没有说出来接下来的话,怕遭到卫堇璃的不喜,偏偏有人不依不饶。
“觉得什么,你说啊,大黄狗,你不会是要当着阿璃的面说他父皇的不是吧?”
步重墨此刻也有些后悔,他本只是想卖弄自己的消息灵通,用启胤帝来提起她的兴趣,没想到说出来的事竟然牵扯到了她父皇不好的一面,这可有点骑虎难下,他一时间有些为难。
“继续说,就算你说我父皇的不是,我亦不会怪你。”女子端着茶盏,眼神淡淡,凤眸无波。
卫堇璃其实十分好奇,她极少听父皇谈起他年少时的往事,世人都说他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善用贤才、雄韬伟略等一系列夸耀一代帝王的词用于他身上都不以为过,或许他最缺少的便是野心了吧,偏安一隅,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如何让人民安乐富足上,却未想过扩张版图,她十分赞同父皇的想法,偏安一隅总比烽烟四起要好得多。帝王薄情,他好似从来也未对感情之事上过心,也未有怀念往昔的时候。那份眷恋与柔情或许只存留在他弥留之际的那声呼唤里吧。
“那虞姑娘嫁的是商人,如若那商人身份一般便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偏偏那人所在的家族在当时堪称富可敌国,姓什么来着,好像是文?我不大记得了。”
此时君如笙撇嘴,嘟囔一句“鬼记性”。
“是文,我听宫里嬷嬷提到过,你继续说。”
“对,那就是文,只要是一个帝王便不会容忍有家族威胁到皇家,哪怕只是经济上,也是不成的。那时已经身为帝王的启胤帝手段高明,他将那姓文的男子,叫做文公子吧,任命不够了就拿文家来凑,等充盈了再还,只是这还没还我也不知。可没多久就传出了文公子卖国通敌的消息,那敌你们也认识,就是我的父皇和穆如的父亲,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不知怎么到了启胤帝手里,这文家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那时文公子与已经身为文夫人的虞姑娘心善,时常施粥,御都里的贫民们大多受了他们恩惠,于是坊间传言,这不过是启胤帝的阴谋,为的是夺走文家家产以及报复夺走他年少时的心上人的人,可有人发问:若是启胤帝一手策划,那为何楚雍和穆家也要帮着他呢?当时民愤难平,可难以否认的是启胤帝励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