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山遥望三百里,三百里路是琊岭。英雄过岭魂出窍,小人入山得宝锭。”
沐城酒家的龙头沐南客栈又迎来了晌午后的高峰,今日还不比寻常,沐城第一叫座的说书人屏湘子隐世多年后将在此处重说《鲛石夺魂案》,打今日起每日都有场次,只在沐南客栈。
消息一出,大半个沐城的闲人都挤到了客栈的大堂里,店家只得在楼梯的拐角处都设了桌椅,又提高了茶价。后来又不得不大开门窗,将外场的桌椅都挨着窗子码好,好让外面坐的茶客都能听到。
晌午过后,满堂的人闹闹泱泱的,乍听角落熟悉的定场诗一出,虽未见其人茶客们却纷纷叫好。再一抬头,只见一人扇着折扇徐徐步上台去,正是多年未见的屏湘子。一旁的负责记录的小厮将紫毫饱蘸了浓墨,只待将台上人的话悉数录下。
这屏湘子说书与旁人不同,旁人说书都是登台后念诗敲堂木,为的是静场,可屏湘子仗着嗓子亮堂,能够“一语定乾坤”,故意在台下念诗后再上台去,非得等场下都静了才敲堂木,这一敲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尊重行里的规矩而已。
“当——”醒木一惊,茶客皆屏息以待,沐城第一说书人屏湘子,开场了——
话说,当今的国都沐城分南城北城,有北穆南华之说。北城是皇帝住的地方,庄严肃穆,庙堂林立,布局上对称整齐。人走在南城的街上谁都不敢招惹,连洒扫街市的都许是朝廷命官的裙带。南城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致,过了巽远门一抬眼,有小楼连苑横空之景,有临水照花窥园之意,乃是一片繁华的豪奢之地,商帮云集。
早些年来城南做生意的现在都发了家,但这些年城南的各行各业都有了自己的规模,连街上小本的摊位都有自己的帮派,再想来分一杯羹,要么攀附上巨贾,要么冒险走些旁门左道。在这边不看官位高低,只看家底殷实。
从沐城南下三百里就是琊岭,进了琊岭再行三百里才能出岭,琊岭北边是三百里无常戈壁,自古荒凉萧索。人们对琊岭的大多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知道琊岭情形的人少之又少,至今没有个确切的史料记载,只有江湖艺人之间的讹传。
琊岭有个别名叫“百里关”,是说每隔百里左右就有一道关卡,琊岭走下来总共三道关,分别是削禄关、损福关和折寿关。
一道关是削禄关,关上土匪流寇扎推结伙。削禄关的匪徒是讲规矩的,你走一遭只收你一次买路钱,也就是说南下留财,北上不管。每回不管你带多带少,就收你全部身家的六成,这叫“陆”林好汉。走琊岭的哪有寻常之人?开始总有些个不信邪的,好汉们也不废话,直接将人拖走,从此以后那人就再没音信。削禄关山回路转,层林叠嶂,里头多少卧虎藏龙谁也说不清楚,人拖上山连尸首都收捡不着。初来乍到更是人生地不熟,甭管你是盖世大侠还是皇亲国戚,都得乖乖拿钱买命。
也有人就是专门为了被赚走来才来走琊岭的,不少是因为在岭外得罪了达官显贵。
人到削禄关,若是口袋里分文不带,匪寇就直接当成要落草的带走。进了寨子里考验考验,若是真有气力胆识,混口饭吃不在话下,再有能耐点的还能得座山头。这具体进了寨子怎么考验,考完没合乎人家规矩怎么办?就都不为外人所知了。
自古只听说过有人被掳进关里,没听说过哪个人是从削禄关出来的,人们对于密林里的景致有着无数的猜测。当今天下几乎每个说书人都会讲削禄关的本子,这似乎成了我们行里不成文的规矩,哪个说书人的故事酣畅哪个就叫座,就会有大的茶馆酒楼上家来请。还有唱戏的、作年画的、打把式的……但凡沾点故事性的行当就有削禄关的传奇。有说,削禄关的风云、损福关的风月和折寿关往南的风雨,养活了沐城九成的曲艺戏班。屏湘我不才,得在座各位的宠幸,也就吃上了这口江湖饭。
既然咱们说书人都没见过削禄关里面究竟什么样,那这些故事都是怎么编来的呢?无非是从行商那里打听些山路上的见闻,再加上点自己的戏说,这就成就了酒肆茶馆里头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削禄关匪寇形象。
但传奇总归是传奇,屏湘没恁才华也编不出那么多的花样,只能实话告诉您,削禄关上终究只是一群有些武力的凡夫俗子,吃的也是五谷杂粮,也要遭七灾八难。那么就有人说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削禄关上的匪寇如此猖狂就没有官府管一管?这个问题就有些说道了,还得从沐城定都前说起。
话说琊岭的“琊”字早先是不带王字边的,“琊”字是当今圣上后来封的。琊岭早先因为主峰长得像半卧在榻上的富家公子,便被沐城原来的百姓叫作“小爷山”。削禄关好汉在山上落草之后,人们觉得山脚下的草木都有了诸多邪性,便把“爷”字换成了同音的“邪”。后来有个行吟诗人游历到小邪山下,听了山下草木诸多邪性的说法以为是杀人所为,嘿然吟道:
“行不得,行不得,白骨岭嵤无人问,谁家青山忍此邪?”
说山上定是白骨堆得像深山一般,连青山都看不下去了。
这行吟诗人作的“岭嵤”取的“山深之貌”意。可辗转着被史官记录在纸上时,因为方音讹传等因素的干扰,诗意就被附会成了“山本是仁心宽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