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本就模糊不清的视线便是骤然黯了下去。
支在被褥之间的半条手臂被沐樾言轻轻握住,然后,又毫不犹豫地拽着我一头撞向了他的胸膛。
头顶的呼吸温凉淡薄,像是无意间拂过了一朵轻柔的云。
沐樾言俯下身来,半跪在绵软的被褥边缘。然后,即是,狠狠地,紧紧地,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将我箍入了他的怀中。
那一瞬间,我以为他定然是恨不得将我整个揉碎了,悉数渗进他冰冷薄情的骨血里。可是侧头怔然一听,却是他贴在我耳畔又低又沉地喃喃道:
“……那我帮你。”
我没能待到他一句说完,那整具紧绷成弦的身体便已是倏然软了下去,像是指缝层层流走的细沙。
——这是他给我的回答。
也是我从来不敢相信的一个回答。
我原以为,按照他的性子,应该是冷下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然后立刻走出房门,离我而去。
可是他没有。从始至终,他都那样温柔地曲膝搂我在怀中,丝毫无意拉开半分距离。
我呆呆地滑入沉厚温软的棉被里,看着他被迫弯下腰来,轻轻将我拥住。
那一刻,就算是再坚硬顽强的铁石心肠,也该彻底融化为一滩软泥了,又何况是那个早已满目湿润的我呢?
“阿言……”用力伸手扣在他细碎柔顺的发丝之间,我极力压抑着那双被泪水所倾没的眼睛,仔细端详着黑暗中他温柔内敛的神情,半晌哽咽,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在随着呼吸颤抖。
“阿言你是傻子吧……”小心翼翼地吻上他的额头,眉峰,还有鼻尖,我曲指将他鬓间碎发一点点别至脑后,半睁着眼眸,有些难以置信地对他说道:“我没让你这般待我……你就算转头和我翻脸我也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凑近我唇瓣间极重地吮吻了一个来回,沐樾言垂眸一眼似要径直望入我心底:“我若是就那样翻了脸不再理你了,你还会厚着脸皮回来追着我跑,追着我闹吗?”
“不会了……”我眼睛眨了一眨,任由它无端涌出两行豆大的泪珠来,“你走得太快,我是真的追不动了。”
“那我不走了,你也别想走。”拥着我紧紧贴上他温暖稳实的身体,他埋首于我发间,轻轻衔住我的耳垂,磨了磨,又觉得好像不够似的,加重力道咬了一咬。半晌听到我吃痛地嘤咛出声,方才勉强松了下来,语气中三分无奈,却含有七分固执:“……我也没有办法,谁让我是非你不可呢?”
非我不可?
怔了一怔,想起方才无意对陆羡河吐露出来的几句心声,我苦涩一笑,继而轻伏在他胸口低叹道:“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阿言,人生苦短,我不想再为难我自己。我喜欢你,可是我也很害怕你……未来的路还那么长,我们谁也不知道哪天会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丢下我一个人了……”
“我不会。”坚定不移地出声将我打断,沐樾言低下头来,缓缓与我唇齿相抵。
【有删节】
他目光温热而又深沉:“那你来。”
“……”我咽了咽口水,“真来?”
“假的。”一个翻身起来,他要紧不慢地坐回了被褥的边缘,淡声说道,“别躺了,你到床上去,地上潮。”
我松了一口气,在同时却也有点小小的失落:“你当真不需要我帮你?还是嫌弃什么的?”
“你想试?”沐樾言凉飕飕地瞥我一眼道。
“不敢不敢……”我慌忙一咕噜从被褥里弹了出来,连滚带爬地翻上了我自己的小竹床。而沐樾言则缓缓倾身过来,背对着竹床的床沿安静靠着,一时也没再出声说话。
良久沉寂与默然,我侧躺在平坦却冰凉的小竹床上,凝神细听着窗外细密绵长的雨声。
片刻之余,复又小心谨慎地翻了个身。我揪着手里一层棉被,细声于沐樾言耳边说道:“阿言,倘若师父真的和薛先生走了,你回去怎么和段止箫交代?”
“以殿下的脾气,必然是要发一顿恼。”沐樾言平静道,“届时受着便是,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我呢?”我木然道,“我上哪儿去?”
“战争在所难免,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远离是非,到安全的地方好好活着。”
“哦,那我还不方便打扰师父他们。”我懊恼道,“我得带着书珏一起,两个人相依为命,一道云游四海,做对神仙眷侣?”
“皓芊,你是故意的?”沐樾言凉了声音反问道。
“本来就是啊,你看,日后城内交战,硝烟四起,你茫茫无归期,我也一去不复返。”我坐起来,轻轻卷着他的腰带谄媚撩拨道,“要不,趁着你这会儿火还没消,咱俩好生快活一个晚上,明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互不叨扰?”
话音未落,已是被那沐樾言连人带手一道扯了下来,揉成一团塞进了又厚又重的被窝深处。末了,还像是觉得不够似的,又裹着我朝里卷了三卷。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般嫌弃地对待过,忙是又闷又委屈地冲他哼唧道:“姓沐的,你干嘛啊?我又不烫手!”
沐樾言抬手摁着眉心,一副全然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半晌凝滞,方要开口说些什么了,但闻耳畔一阵纸窗重叩的急促响声,似有人正定定伫立在楼台之外,卯足了劲在使劲地敲。
我心下登时一惊,忙是从竹床上欠起身来,满面疑虑地朝外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