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行至密道门口,她正要迈着阶梯往上,入眼却是一方华丽的袍角。
长夷浑身鲜血逆涌,呼吸也渐渐凝滞。
姜玘?
头顶传来那人不辨喜怒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长夷抿住唇。
她上前几步,抬头欲解释,却对上这人的眼睛。
瞳仁黝黑,清冷而疏离。
她心中有一个念头闪过,低声解释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进入密道只是一时好奇……”
他沉默须臾,道:“不必怕,只是,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
不必怕?
长夷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当下却露出笑容,伸手去拽他衣角,“是我错了,一定没有下次。”
他握住她的手腕,犹豫片刻,又将她的手纳入掌心。
长夷却忽然抽回手。
她的眼神回归冷冽,怀疑一层一层地叠加起来,“李大人?”
“姜玘”负手,蹙眉道:“你唤孤什么?”
他蹙眉的样子,三分不耐,七分惊疑。
是正常人的反应,却不包括姜玘。
姜玘骨子里有一种天生的克制,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身边的人。
他既然让长夷提前回宫,便是对她还有提防,绝不可能让她亲眼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之后,还这般态度。
哪怕她是他的心上人。
这是她惧怕被他发现的原因,哪怕是明白他再爱她,她也不敢保证,这个醉心于权势的储君会不会姑息她的放肆。
此外,上位者与生俱来的骄傲与淡漠,李扶襄没有。
身穿太子衣冠的那个人,从骨子里到皮囊,俱写着符合他身份的威仪。
只能是李扶襄。
长夷道:“需要我撕下你的易容吗?”
“姜玘”盯了她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声音亦回从前的温润,“你是怎么发现的?”
长夷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不答反道:“李大人在此处,是怕别人发现太子不在宫中吧?”
“是。”
长夷看着他,“今日之事,你会不会告诉他?”
李扶襄知道这个“他”是谁,却道:“你为何要私自下去?”
长夷扬眉,“你知道下面关押的是谁?”
李扶襄抿唇不言,皱眉看着她。
她看他神色迷茫,心道姜玘也没有这么信得过他。
长夷开门见山道:“该看到的你都看到了,我背着太子做了这事,虽是误打误撞才找到这个密室,但是之后的事,我都不打算告诉太子。”
李扶襄看着眼前这个姑娘。
她披头散发,许是没有梳妆便跑了出来,一双隐在黑暗中的眸子却明亮,仿佛跳跃着惊心的火光。
那是她深处潜藏的野心勃勃。
他心跳不由得加速。
自她一见挑明他为替身的窘迫,二见问他服也不服,三见在这储君宫殿里时,他已意识到,她不是一般的姑娘。
李扶襄袖中手狠狠攥紧,深呼出一口气,低声道:“你上次所说,我有考虑。”
长夷面上带了些微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李扶襄的目光倏然便冷,道:“我不想再做替身了,任人宰割的日子,我受够了!”
居所里,烛灯下。长夷伏在枕头上,看着那血书。
越看越心惊,到最后,她整个人都跪坐了起来。
长发拢过她雪白的双肩,鬓边几缕青丝垂在两靥边。
她发丝被蹭得有些微的凌乱,眼睛如在燃烧,亮得灼人。
此血书一旦上呈给帝王,又是一出君臣父子的好戏。
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死人的事也要反复说上几遍才肯罢休!
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不知凡几。
长夷吹熄蜡烛躺下,脑子一片混乱。
思绪沉沉浮浮,也不知是何事睡着的,只感觉梦中亦有不安。
微笑着的母亲,练剑的父亲,坐在一边喝酒大笑的义父,还有在母亲怀中的她。
“错了!”她娘亲笑吟吟对爹爹道:“教你习我花氏一族的功法,你就偏是练着练着便回去了。”
爹爹利落地收剑,扬眉道:“自古武功便不是死板如一的,譬如你手中之刀贵在诡谲多变,我的刀胜在大开大合,你那么计较干什么?”
娘亲觑他一眼,动作优雅地斟了一杯茶,悠然地喝着,一边懒洋洋道:“净找些借口,八年前我将你挑落于马下,你的大开大合也就这点能耐。”
爹爹恼道:“多年前我见你一女子,沙场相逢一时惊异,才教你钻了空子。”
义父喷出一口未来得及下肚的烈酒,仰头大笑道:“哈哈哈!我看呐,你们两个重新打一架算了,孩子还在呢,争个什么劲?”
长夷年纪小,也不知是什么事,眼瞧见义父笑,也跟着拍着手咯咯笑起来。
后来,她得见父母拿剑过招一百式,身姿翩然若神,强劲的内力卷起百草倾伏,八方俱是风声飒沓、古木疏桐之音,铿然剑风刮起刺目的火光,她只见衣袂翻飞之间,天下最声名赫赫的两个大将展示的绝世武功。
一个是昔日的东烨女战神花渐灵,一个是北邺的公孙一族的家主公孙野。
她因沙场见他而心动,后来居然只身叛国,以东烨失去战神为嫁妆,以北邺帝王的承诺为筹码,嫁与公孙野为妻。
自此之后,花渐灵再没有骑过战马。
那时世人皆说,公孙一族是大邺的守护者,人人皆传唱着他们的歌谣——
“苍鹰至,天下集,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