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玘回来时, 长夷就是被人捆着站在云汲殿内的。
和素递上被她偷看的密信,姜玘扫了一眼, 抿唇道:“你当真是有恃无恐。”
他说这话时, 语气平静,甚至有些无力。
可长夷听来, 浑身发冷。
他对付完她的下属,又要对付她了?
姜玘拿过挂在墙边的软鞭,走到长夷跟前,将鞭子转了个方向,手柄朝她, 抬起她的下巴。
长夷眼睫颤动, 睁大眼看着他。
姜玘忽然叫她:“长夷。”
她道:“殿下。”下意识往后缩,却暴露了她的不安。
姜玘弯了弯唇, 道:“和素。”
和素连忙上前,姜玘将鞭子扔给他。
“打她,一百鞭,打轻了孤便找你算账。”
长夷简直不敢相信。
和素也出声道:“殿下!”
姜玘负手而立, 一抹极为淡的笑容,从眼角漾到了眉梢。
世传太子龙章凤姿, 凉薄寡情。
和素硬着头皮转过头, 将鞭子往地上挥了挥,暗暗估摸着力道。
长夷一个字也说不出, 鲜血都向上涌着。
她眼睛已经红了, 和素的样子渐渐模糊。
和素举起鞭子, 咬牙踌躇了许久。
他此时多希望,自己就是宁遇,敢对长夷下狠手。
可是现在,谁又敢打?
打不得,无论是什么错,他打不得!
和素放下鞭子,跪地喊道:“殿下!属下……”
“做不到?”姜玘微微偏头,伸出修长的右手,轻轻拉了拉披风的系带。
他无意的动作却体现出皇家的矜持,远远胜过眼前这群人的狼狈。
和素磕头道:“属下打不得长夷姑娘,请殿下处罚!”
姜玘道:“打不得,却骗得辱得?”
和素脸色一变。
长夷何等聪明,已经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他不是凭借喜怒乱来的人,也不会拿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别人侮辱她。
仅仅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姜玘道:“松绑。”
和素立即起身,将长夷身上的绳索解开。
长夷低着头,一眨眼睛,眼泪忽然就开始落个不停。
姜玘见此皱眉,却并不因此改变他的打算。他命人拿出暗格里的药,逼她服下。
“这是软骨散。”他冷淡道:“没有孤的解药,你这辈子都会是不会武功的废人,从今日起,孤会让你做云汲殿的宫女,犯了规矩会罚,别想着给孤玩花样,若有下次,孤定废你手脚。”
太子殿下说到做到。
长夷没有人伺候,翌日大清早便被人叫起来入殿侍奉,她拎着衣裙茫然地眨眼,手忙脚乱地把裙子穿上了,又随意地弄了几下头发,便随着众宫人出去了。
她虽被贬成了宫女,其他的宫人却并未视她为同类,或有人想讨好巴结,但是云汲殿规矩森严,一时也无人同长夷说话。
元禄原就不放心长夷,怕她捅什么娄子,当他看见一众宫女身后披头散发的小姑娘时,只觉得额头上青筋暴跳,忙跑过去把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斥道:“你这是什么样子?你瞧瞧……你瞧瞧……你这衣服……”
长夷随便将头发扎成了一束,衣衫上一颗扣子扣得是歪的,衣带绳结打的随意,简直惨不忍睹。
她直愣愣地站着,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这样不行?”
沙场多年,习惯了不修边幅,一群大老爷们整日咋咋呼呼喝酒吃肉,谁又计较过她不梳女儿家发髻?
“当然不行!”元禄拽着她直往一边走,“我的小祖宗……这可是在宫里!殿下见了要罚的啊……快快快,再好好打扮一下……”
长夷无奈道:“我不会……”
谁教过她梳妆打扮?
往年她在青州爬上爬下时,也不见姜玘斥她仪容不整。
元禄急道:“不会?不会就……就让别人帮你!”他随手一指,叫了一个宫女过来,道:“你去给她梳发,记得梳好一点。”
长夷:“……”
她其实不太理解,现在她被贬成了一个宫女,犯得着精心打扮吗?为奴为婢,干活不就成了?
长夷从有些方面上来说,打小就不像一个女孩儿,把这点当成优点夸的人不少,当成缺点说的也不少。
譬如她隐约记得,自己五六岁时和一个比她稍大点的男孩打架,两人滚到了泥里,她亲娘见了把她一顿好揍,她哭得鼻涕都流到了下巴那,嗓子也嚎哑了,她亲爹却看着她哈哈大笑。
又譬如她把表妹的辫子绑到栏杆上,又被她叔叔拎着去给人家道歉。
她并无不快,纵使她是道歉的那一个颇有些失面子,但对方哭得死去活来,相比之下她颇有点睥睨不屑的意思,也自然得了些小小的自我安慰。
也包括她十三岁时的那件事……
那年她武学初成,因姜玘离开的时伤心不已,一心变强,只身回到冀北,一意孤行,顶撞义父,和义父身边的六名高手交手,落得遍体鳞伤,之后横穿刑律堂,受七十鞭刑,几乎丧命于此,若非她二哥古云横极力求情,她绝无命走出冀北。
豆寇梢头二月初,她云叔叔的女儿在阁子里绣的鸳鸯快成了凤凰,她却抱着一把重刀,不肯松手,也不肯认输。
按她义父的话来说,她这脾气像她爹娘,吃软不吃硬,被揍死也要在临死前恶心对方一下,这样的脾气,日后要吃的亏多了去。
她义父说这话时,正擦拭着一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