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马蹄轰隆, 天地都在震动。
十里黑甲银盔骑兵策马狂奔,激起尘土飞扬, 漫天遍野的喊啥声声声震耳, 人马翻滚,鲜血飞溅, 惨叫声不绝于耳,放眼过去触目惊心,令人浑身战栗。
身边的副将忽然惨叫倒地,她捕捉到来自不远处凌厉的一箭,蓦地松开缰绳, 飞快地侧身搭弓, 整个人贴附于马背之上,紧眯起眸子, 锁定暗处的那一人。
马背上下跃动,而她手中弓箭巍然不动,耳边传开人的怒吼声,喊的什么却听不清晰。
长夷提起内息, 运气于箭,扣弦手指猛然一松, 黑羽长箭发出一声轻啸, 裹挟着强劲的内力,割裂空气, 横穿千军万马。
只一刹那。
长夷一夹马腹, 猛拉缰绳, 右手飞快地换刀横劈,仿佛后面长了一对眼睛,猛地旋身狂砍。
雪亮的刀光映着她凛冽的双眼,她的唇已干裂,却始终抿得死紧。
两个人头同时落地。
“古帅!”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她还来不及回头,只感觉到凌厉凛然的气息直袭后心,后背猛地一疼,巨大的冲力铺天盖地而来,她五脏六腑都在翻滚,浑身的血都陡然凝滞,连声音都发不出一丝,整个人被掀落下马。
她的心在猛跳,眼前一阵阵发黑,却看到一人策马立在她跟前,手上的刀淋淋地滴着血,银色面具覆脸,只一双黑瞳,亮得慑人,寒得心惊。
她惊喘一声,嘴里仿佛灌入黄沙,牙根咬得死紧。
他却不欲再砍,拉紧缰绳转头飞驰,众将士为护她飞驰而来,无一人是他对手。
画面一转,天子来使,于帐外宣读诏令。
她卧病在榻,浑身动弹不得,只一双眼在冒火,浑身都因恼恨在战栗。
枕边是她心爱之刀,她拼劲全力抓紧刀柄,艰难地下榻,忍着后背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掀开帘子,明灿灿的天光陡然射入她的眼睛。
她聚气在手,横刀猛劈,顾不得所谓君臣之礼,直劈像那使者。
却因身子不稳,未斩下此人头颅,只劈下他一只手臂。
耳边是那些人在惊呼。
长夷以刀撑地,冷冷地扯动唇角。
去他娘的君君臣臣!
为君不仁,为臣自当不义。
长夷猛地坐起,浑身冷汗淋淋。
室内昏暗,唯有一根蜡烛点在床头,微弱的月光透着窗棂洒入,冷暖交融。
她坐了许久,才惊觉自己身上衣衫已换。
而此处不知是哪里,看陈设,应是还在东宫。
“谁叫你去找李扶襄的?”
身边,有人清淡的声音响起。
长夷心跳蓦地加快。
一只冰凉的手,探上她单薄的背脊,一路往上,轻轻揉捏她的后颈,像抚弄一只猫儿。
她咬紧下唇,不吭一声。
姜玘的声音冷得更甚寒冬腊月,“想知道孤的事,何必去找他?”
长夷将头埋下来,低声道:“是我冒失了……”
“你以为,孤是你什么人,该纵容你么?”他忽然欺身靠近,贴在她的耳侧,手已离开她后颈,却五指张开,插入了她的发内,带着她仰头。
她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僵硬地动也不敢动。
姜玘却轻蔑地笑了一笑,“怎么,紧张成这样?之前气势凌人,如今却在怕孤?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么……”
她平息呼吸,闭上眼,不去看他淬了冰似的眼睛,却倾身倒向他的怀里。
他没有让开。
她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她不记得有过这件事。
也许是这两年间的事。
那个将她砍落马背的人究竟是谁,她究竟被逼到了什么地步,才想斩杀使臣,与皇家公然作对。
长夷放柔身子,轻轻地伏在男子胸膛之上,环住他的腰。
他说:“怎么?你以为这样,就不必受罚了?”
长夷却说:“阿栖,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带着镣铐坐在那儿,我就站在你对面,觉得你很奇怪,问你:‘你怎么长得这样好看呀?’你很生气地说我放肆,然后,我就说‘你的脾气怎的这样大’,你说用不着我管,真是凶死了。”
“怎样的你我会怕呢?我从来不曾怕过阿栖,但是……”她睁开眼睛,仰头看他,“我怕那个高高在上、不择手段的太子姜玘。”
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她对上一双黑色的眸。
他慢慢道:“看清楚,这是太子姜玘。太子可以欺你负你恨你杀你,你昨日去找李扶襄,孤念在你身体不适,不予追究你责任,当日未察觉你已遛出云汲殿的宫人,全部都要重罚。”
她猛地一惊。
她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她泄声道:“你把他们如何了?”
他却弯了弯唇,手掌贴着她的腰,“想去看看吗?还记不记得你是个傻子时,孤怎么惩治宫人的?”
她眨了眨眼,记不起来,他一字一顿道:“上次孤说的是,杖、毙。”
她身子一僵。
他却又笑了,“骗你的。”
“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忆吗?”他不紧不慢道:“因为孤想把你彻底变成傻子,令人销毁你所有的神智,却不料你假死之药余毒未清,二者相克,只让你忘了两年之事。”
她垂眸,“为什么?”
姜玘抬手,吹灭了一朵灯花。
屋子彻底地沉入黑夜里。
外间有人疾步靠近,在屋外道:“殿下?”
姜玘起身,长夷伸手想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