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唐粥牵着狗离开,当晚霞漫天的时候,桥府的侍女便开始鱼贯而出,在四处采摘野菜,说是桥公已经醒了要用膳。
医者说野菜败火,又清毒去邪,病者食用刚刚好。反正野菜吃不死人,行不行也多大关系。
当唐粥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庖厨已经开始在制作野菜粥。熬得奶白色的浓粥加上翡翠般的鲜嫩野菜,显得既美味又美观。
“听说你是让飞儿答应了一个条件才同意救我的?”粗陶碗正适合用来装菜粥,此刻躺在桥玄的手中稳如泰山。苍老枯瘦的手爪钩子似地扣在下面,与陶器的纹路相映成趣。
扫了一圈,一旁侍候的桥飞脸色慌乱,看来也是不知情。
那我就放心了!唐粥直接摇了摇头,予以否认:“绝无此事!我唐粥行得正、坐的直,是谁如此血口喷人坏人清白?您把他交出来,只要能够说出我二人交易的条件是什么,我甘愿受罚!”
桥玄顺着碗吸溜了一口粥,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唐粥:“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作罢!
你既然是从冀州过来的,老夫也不瞒你!自去年始,老夫在冀州的旧部便开始送信来言及太平妖道之事。我几次严令冀州刺史查询此事,他却一拖再拖,老夫上了几道奏本也是石沉大海。
朝堂诸公只知这外戚阉宦之祸,却不知几代乱政已经让这天下人心背离。
你既然是从冀州来,上次我所言皆是试探。既然你们非是贼寇,那你对我说,这冀州内究竟如何了?”
唐粥保持着低头受教的模样,听完了这些,脸上立即就挂出了一股悲愤的表情:“桥公!冀州百姓,苦啊!”
我要听的是乱贼之事,怎么又扯到百姓身上去了?不过,看你哭得这么诚心,我就勉为其难地听一听吧。
唐粥继续哭诉百姓的血泪悲歌。
“为抗击边地外敌,朝廷几度征发徭役,官差士绅又层层盘剥,这些百姓们都忍了。
但是,瘟疫一来,无数百姓病死饿死于荒野。朝廷不仅不闻不问,官吏豪门还相互勾结,侵吞田产土地,逼得无数人流离失所,转而成了朝廷需要剿灭的流民。百姓们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啊!
还有桥公所说太平道,最他娘的不是东西!搞出一种符水,传言治病救人,结果一张张卖得死贵死贵的。这是要将百姓手中最后一点钱粮也要榨干啊!更有甚者,不少妖道更是直言,没钱便不要生病。如此妖道,竟然也能大行其道,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说到前半段,唐粥还是在胡言乱语,但是到了后面,回想起自己和师姐一起外出遇见的惨状。那一幕幕殷实富庶之家在瘟疫面前败亡的场景,百姓相扶倒于道中的画面,一幅幅从眼前飘过。
唐粥瞬间泪目了。泪水开了闸似的喷涌而出。
人都有恻隐之心,说到底,唐粥只不过是一个经历丰富的普通人罢了。
到了最后,他还不忘提了一嘴太平道的黑材料。反正这些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做这些事情的渠帅现在还在广宗大牢里蹲着互相温暖关爱呢!
唉!桥玄听得心苦,放下了菜粥,也忘了追究什么太平道。他走上前来,一手扶在趴在案几上痛哭的唐粥肩上,面露慈爱之色。
就连原本对唐粥看不顺眼的桥飞,此时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想不到,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苦了你了,我听闻你有医治天下之心,难得你在经历过如此痛楚之后还能够有如此赤子之心!老夫看来,你是对的!那什么华佗的医术,不学也罢!不如跟老夫一起学学为官治兵之术!”
啥?唐粥突然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就要收我为徒了?若是让广宗城内的张角知道这事,还不从闭关密室里冲出来找自己算账?
“公子!桥公愿收你为弟子,这乃是天赐良机啊!你还不快拜见师父?”桥飞在一旁撺掇,眼神中带着威胁之意,看样子自己若是不答应,恐怕这小子和自己的约定便不算数了。
张老师啊!这可不是弟子有异心,而是为了我太平道大业献身啊!
“弟子······”
“慢!”
就在唐粥一咬牙准备叩首的时候,桥玄忽然伸手止住了唐粥,后者疑惑地抬头看着笑吟吟的老家伙。
“拜师一事不急,有一事还需事前说清楚!从今以后,你我大可以师徒相处,但是,你却不可拜我。出去之后,见了人也不可说是我的弟子!”
桥飞是一脑袋浆糊,看不懂装懂。唐粥反而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哦!我知道了,桥师是让我将来凭本事独自打拼,不要乘着您的威名四处招摇。”
旁边的桥飞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看向桥玄的眼睛里满是崇敬。原来这是给弟子安排的历练,真是用心良苦啊!
看着唐粥侃侃而谈的样子,桥玄不由得嘴角抽搐,终于忍不住大骂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歪理?
你从今以后便入我桥府门内,雒阳城内谁人不知你便是我的弟子?还需要你去自报家门吗?”
那您这是?唐粥和桥飞都有些疑惑了。
桥玄背着手转身,留下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半晌,才悠悠说道:“我与你师兄孟德也有师徒之缘,他和我一样都是以方正不阿,执法如山闻名。将来你入仕之后,若是直言出自我的门下,行事之时怕是要辱及我门中清廉寡正之风!”
直说了吧,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