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段记忆,程双双有些恍惚。
她不喜欢回忆过去。
过去的记忆不美好,让她很辛苦。凡是让她不高兴的,她都要舍弃。活着嘛,没必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但也并不代表,她会对过去的事情讳莫如深。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时时刻刻生活在惊恐之中。
程双双轻叹一声,嘴角甚至浮出几分笑意,“那时候年龄小,被最亲近的人遗弃,就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若是多被遗弃几次,或者年龄大了,有底气,也不至于不知所措。”
容轶做安静的倾听者。听她说……
在游乐场游荡,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被父母抱在怀中撒娇,或者吹泡泡,或者吃。天黑之后,游乐场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无人。
她一个人蹲在花坛边上,抱着膝盖,又冷又怕,一遍遍叫着“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影子突然窜出来。
她以为是鬼,吓得抱住脑袋,嚎啕大哭,结果被人提起领子。
那人衣衫褴褛,身上一股长久不洗澡的臭味,黑暗中,看不清脸,却自称是小草变得妖怪,要吃了她。
正常孩子,听到被妖精吃,绝对要被吓哭。但程双双已经哭够了,嗓子都哑了,而且晚上没吃饭,很累,根本哭不动,就傻乎乎看着来人。
没成功把小孩子弄哭,那人也觉得没意思,把她夹在胳膊下,带回自己家。
现在想来,那人行为很古怪。
一般人捡到孩子,就要送到警察手中,寻找孩子的父母,他却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给了程双双一**矿泉水,一包已经撕开口子的面包,理直气壮地说:“吃了我的东西,以后就是我的人。”
幼年程双双,没听懂他说什么。
那人头发遮住眼睛,只露出一个鼻尖和下巴。
见程双双疑惑,抬起程双双的下巴,“记住,你得叫我师父。”
就这样,那人把程双双带离t市,一路乘坐火车大巴,后来专程驴车,到深山老林。
程双双开始了野人生活。爬树抹鸟,下水捕鱼,自给自足。
“说起来,我师父对我挺好的。如果没有他,我说不定得饿死。”
容轶问:“所以,你之所以能从肖琅手中逃出来,是因为小时候会爬树?趁肖琅的人不注意,爬到天花板上了?”
程双双眯着眼感慨,“是啊,学会一门手艺,就是多一个饭碗。”
容轶若有所思地点头,“后来呢?”
程双双说:“后来,师父去世了。我那时候,大概十三岁吧。师父去世前,其实替我做了安排。把我送到一家农户家。我才逐渐和社会接轨。不然真成了狼孩。”
那家农户,受过程双双师父的恩典,最开始的时候想报恩,对程双双很好。但时间长了,也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嫌弃程双双吃他家米,喝他家油。毕竟不是亲生的,隔了一层。
程双双心里不舒服,偶尔一次听到农户两口子说程双双的身世,隐约想起自己幼年的经历,动了找亲生父母的念头。
十三岁的孩子,一路混着搭乘大巴火车,竟真的被她找到t市。
过了五年,程双双还能找到记忆中的家。只是她的家,早就容不下她。
她站在别墅外,和保安说,她父母住在这里,没人相信她。她就在外面等,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别墅门口,程远抱着一个小女孩从车上下来。
她哭喊着跑过去,被保安打趴在地上。
小女孩皱眉看着她,把手里包裹得方方正正的蛋糕盒子扔给她,还帮她求情,“小乞丐好可怜。你们不要打她了。”
而程远,她的亲生父亲,没有认出她。
离开别墅小区,程双双不知道去哪儿。在街上流浪。
她看到很多人睡在天桥下,以为那是个睡觉的地方,也睡在那儿。她哪里知道,那地方早就被乞丐们瓜分了。
打架,被打,最后被挤兑到垃圾桶旁边。
在她又饿又累又渴又绝望,最熬不下去的时候,一只猫从垃圾桶钻出来,嘴里叼着一只干瘪的纸质包装的牛奶袋子。
这丁点过期的牛奶,救了她的命。
叼出牛奶袋子的猫,就是路上很普通的,灰黑色狸花猫,眼睛又圆又大,小爪子软绵绵的,全身都是泥土,身上还有跳蚤,是程双双最好的玩伴。
在垃圾桶旁边生活了半个多月,她无意看到博物馆展出古董的宣传纸页,动了心,如此便有了黑喵的传奇。
只不过……
关于她是黑喵、会武功的细节,都被她巧妙的掩藏了。只是大部分经历,都告诉容轶。
容轶目光温柔如水,捏着她脸蛋,“如果我早点认识你,把你养在身边,你就不用吃那那么苦了。”
程双双侧头,让自己的脸颊贴在他大掌中。
“我觉得吧,世上很多事,都有一个定数。比如福气和霉气,都有一个转变期。坏运气到一定时候,就会变成好运。走好运时间长了,也会慢慢变得倒霉。过去的事情,我不在意。”
容轶揉乱她头发,“傻丫头。”
然后又问:“那只猫呢?”
程双双耸肩,神情变得十分伤感,“那只猫老了,又长期营养不良,病死了。”
“要不要再帮你养一只。”
程双双有些意动,最后还是拒绝了。
“对我来说,那只猫是独一无二的。再养别的猫,也不会是她。”
容轶的手从她脸颊滑下,落在她肩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