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玉悯伺候着老祖宗脱了外裳,扶她上床歇息,听见二房的婆子来回话,说二老爷和二夫人又因为姚姨娘吵起来了,不过已好了。老祖宗听了这话,再没了睡意,披了衣服让玉悯扶她起身,又说不放心、要去二房看看。玉憬连忙拦住了她,道,“因着姚姨娘,二老爷和二夫人哪一年里不得吵个几回的架,再不是什么新鲜事。况且婆子也说了,人家两个现在已经和好了,您这边着急忙慌地赶过去,倒招得他们为难。再者,秋日里夜深露重,方才玉惜出去一遭,回来冻得脸都白了。老太太您这么一路从寿安堂到二房地赶过去,吹了风可怎么好?若是再因此得了病症,岂不是让二老爷和二夫人愧疚?”
玉憬一向能言善辩,老祖宗听她说得入情入理,也就不再勉强,任由玉悯扶着她睡下,吹了灯,却始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玉悯和玉憬两个听见响动,一个去点了烛火,一个掀了帷帐去看老太太如何。玉憬怕她太晚睡会熬坏了精神,便道,“不如我给老太太念本书吧。”老祖宗摆摆手道,“我只没心思听。”想了想,又问玉憬,“你看我把姚氏和四姑娘,移到我这个院子里怎么样?”
玉憬乍听这话,心里吃惊,勉强笑道,“老太太怎么会有这么个想法?”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给老太太掖了被角。老祖宗就握了她的手叹道,“从前不过是想着,一个生了女儿的妾,能掀什么风浪,也就没在意过。看在四姑娘的面儿上不愿理她,谁知倒把她惯成了个泼皮破落户。留在家里是一颗老鼠屎,真要是狠心把她发卖了,又只怕伤了四姑娘的体面。倒不如把她拘在我这寿安堂,让她来闹我,也别搅了大家的清净。”
玉憬这才明白老太太筹谋为何,心下一松,便笑道,“老太太上了年纪,如何受得了她吵闹?若是让二老爷和二夫人知道了,只怕要无地自容了。”夜里凉,就算玉憬披了件外衣,也是渐渐冷了下去,不由打起哆嗦。老太太见了,就让她上床。老太太一向疼爱她们,这也是惯了的,玉憬就不再推辞,蜷缩到被褥里去了。
这就又牵扯起老太太的一桩心事,“莹姐儿已经定下了,蓁姐儿自有她父母筹谋,委屈不了她。芷姐儿也是一样。唯有这个四姑娘和六姑娘,让我放心不下。六姑娘是庶出的庶出,也就罢了。倒是这个四姑娘,她的姨娘虽不堪,到底也是二老爷的血脉,真任由那三个人、一个上蹦下跳、两个视而不见,那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若再因此撕破了表面上的和气,我心里也不安。倒不如把她接过来,我亲自给她挑一门忠厚本分的人家,也就罢了。”
玉憬打了个呵欠,点点头,“老太太宅心仁厚,只是怕姚姨娘和四小姐未必领情,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太太,也要不开心的。”大家族里,能养在祖母身边的少爷小姐,相比之下自是多了一份体面。只是老祖宗体谅儿媳妇们的慈母之心,不愿插手儿孙的教养,便都由着他们各房在各房,自个儿养育教导。如今若是为了四小姐的婚嫁之事,贸贸然地把四小姐迁过来,只怕不知情的人,要误会四小姐比嫡出的小姐们还得脸了。二夫人自然不会同意,三太太也要吃味,大夫人虽宽厚,只怕在这件事上,也是不情愿的。
老祖宗听出了玉憬的言下之意,不免一叹,见她连连打着呵欠,想必是困了,便搂了搂她,让她睡了。
二房的西跨院,有个姓钱的洒扫婆子,得了潘瑞全家的吩咐,让她盯着姚姨娘跪到亥时才可起身。姚姨娘纵然不服,也到底没辙,只得老老实实地跪着。好在那钱婆子也是个没胆的人,让她吓唬了几句就不敢再管她了。她在地上跪一时坐一时的,也就慢慢消磨过去了。
谁知四小姐不知打哪儿得了消息,大黑夜里的也不顾宵禁,急赤白脸地就带了两个丫鬟闯进来,要扶姚姨娘起身。钱婆子赶紧去拦,反被她啐了一脸,钱婆子之后退到墙边张着手,喏喏道,“四小姐,是潘姐姐让我守在这儿的,我可不敢违了她的吩咐啊。四小姐还请行行好,也别难为我们,姚姨娘跪不够时辰,我也不好去回话啊。”四小姐沈苾芬的大丫鬟紫宣是个脾气暴的,闻她此言,也不等沈苾芬吩咐,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了上去,钱婆子捂着脸,也不敢再说话了。
沈苾芬扶起姚姨娘到椅子上坐下,让自己的另一个叫紫宜的大丫鬟去给姚姨娘倒茶,自个儿回头对着钱婆子冷哼道,“潘姐姐?她算你哪门子的姐姐!你自去回她,便是告到夫人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直到那钱婆子被紫宣连敲带打地吓唬走了,姚姨娘这才松下口气来,推开沈苾芬,随手把一头凌乱的散发往头上一抿,就捋了袖子,满屋子地去寻自己屋里伺候的那个小丫鬟春玲。屏风后头、床底下,都找了个遍,就是找不着她,便提了嗓子骂道,“春玲!好你个小蹄子!还不快给我滚出来!别人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成!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不出来,可别落到我手上,不然我扒了你的皮!”她又如此骂了两三句,这才有个面色肌黄、瘦瘦小小,十一二岁年龄的小丫鬟,缩着肩膀、迈着小碎步,怯怯生生地从耳房里出来了。
“好啊你!”姚姨娘见了她,越发动怒,快步朝她走过去,一把揪着她的耳朵提溜到厢房正中央,从头上取了支普通的金簪子,就往春玲手上嘴上扎,扎得春玲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