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洲声名在外,时若闻早有耳闻。此时他见着地上碎成两半的桃木剑鞘,再看赵稼手中无鞘长剑,心怀感激,却强自平静道:“巡捕司,时若闻,给姑娘添麻烦了。”说罢,长作一揖,“谢姑娘救命之恩。”
这一礼赵稼受得起,她微微欠身,轻声回道:“先生不必多礼,是我该谢过先生才对。赵稼方才斗胆,借先生的刀,练成师傅所授剑术,此等恩情,实在无以为报。”说罢,握剑弯腰,行弟子礼。
时若闻哪里好意思受这一礼,当即道:“赵姑娘,莫要如此,唐祭酒教的好才是。”
赵稼微微一笑,轻声道“祭酒这个名头,师傅一直不肯认,时捕头在他面前,可莫要提起。况且师傅教我的十八招剑法,第九剑的剑意我一直不得要领,若非时捕头的那一刀,我只怕不能领会到这剑术中的不平意。”说罢,又是一礼。
时若闻有些汗颜,他久经江湖,此时神志恢复,大致明白方才发生过什么,所谓不平意,其实是他幻觉之中斩向刽子手的那一刀,他在西域二十年风霜,在长安小心翼翼又过了三年,自然不平,那一刀斩的也确实痛快。
“是赵姑娘天资聪颖才对,我只是个粗鄙武夫,哪有什么平不平的,”时若闻面色复归平静,将横刀转于身后,语气不屑:“又不是那大姑娘胸脯。”
这话实则粗鄙无礼,但时若闻生怕她将此间事宣扬出去,到时候传到皇上耳朵里,知道他时若闻还敢有不平意,剥皮抽筋杖杀都是轻的。故而他将话讲的不堪一些,也好快些揭过这一章。
只是赵稼似乎并不觉得被冒犯,反倒轻声笑了笑,说道:“时捕头莫要自谦,武道进步乃赵稼毕生所求,授业之恩,等同再造。”
听起来,赵稼倒丝毫不觉得时若闻的话有问题,时若闻忽的记起,这位年轻姑娘口中的师傅,是那个“不登天子船,不上长安眠”的唐六如,苦笑一声,心想这一对师徒大抵皆是不染世俗之辈,应当也不会多嘴,倒是我唐突了。当即抱拳道:“赵姑娘今日之恩,时若闻记下了。”
赵稼轻轻点点头,想要重新背上长剑,却瞥见地上剑鞘,眼神里露出一丝心疼,时若闻尴尬道:“这鞘,在下一定赔姑娘一幅。”说罢,忽的记起早先已经把那江海凝清光赠与韦肃,一时有些遗憾。
赵稼摇摇头,依旧是那句话:“师傅做的。”
时若闻嗯了一声,也是遗憾道:“唐祭酒精通百艺,这剑鞘可惜了。”说罢,俯身捡起,交到赵稼手中。赵稼接过这两半剑鞘,低头细看,沉吟片刻,将剑鞘合在长剑两侧,顺手撕下左手袖口处布料,分两截,系在剑鞘首尾,笑着道:“也多亏时捕头内力精湛,这剑鞘是从正当中划开的。”
“这……赵姑娘当真心灵手巧,只是你袖子……”
“哦,无妨。”赵稼随手又撕下另一只袖口处的布料,分了两截,绑在手腕处,充当护腕。也亏得她袖口宽松,否则说不定会撕下裙角。不过这宽袖长裙,被赵稼做成这幅样子,竟一时生出几分英气,时若闻微笑着道:“赵姑娘果真性情中人。”
这两人倒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那边的温侍郎和杨毅,可不舒坦。温侍郎是江南水乡里的娇嫩官员,哪里直面过时若闻这等武夫的杀意,当初唐雎五步之内,就能逼得秦王长跪而谢之,那时还尚无内力一说,时若闻杀伐多年积攒的气势,温大人哪里受得了,所以,两股战战自然少不了,而那裆下的恶臭,也不是不能理解。
杨毅早年也是有些名气,否则也不会被温落亭瞧中,只是这些年来在长安城养尊处优,功夫没倒退,气势却自然圆滑不少,失了进取之意,被时若闻那一刀吓的冷汗直流,此时恢复过来,快步跑到温落亭身旁,扶起他,像是安慰温落亭又像是安慰自己:“老爷莫怕,小的已经和那位姑娘一齐,把事情解决了。”
温落亭养气功夫不行,半晌才缓过来,后怕地问道:“杨毅,解决了?”
“解决了。那捕头走火入魔,此时已经恢复过来了。”
走火入魔?温落亭听过些传闻,据说走火入魔六亲不认,那方才这捕头的举动,实则是无心之失喽?想到这儿,温大人腰杆逐渐挺直了,又想到:无心之失又如何,本朝律法严明,岂是你一个小捕头能冒犯的?本大人官居三品,位列紫宸殿参政,少了我,那可是有碍国事的,当初皇上怎么说的来着:
“温大人开紫宸殿议政之风,断工部税务积弊多年的旧务,这开殿、断税的美名,依朕来看,你是担得起的。”
挺直了腰杆的温大人,故态自然萌发,刻意不去理会裆下的难题,要先把当下失了的面子找回来。杨毅也不是第一天做他的护卫,知道这位“享誉”朝野的温大人,究竟是个什么尿性,只得轻声道:“大人,那位姑娘武功高强,是青玉洲唐祭酒的高徒。”
姑娘?什么姑娘?定睛细看,一个青衣身影,长裙窄袖,负剑而立,温大人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略带不屑道:“腰肢有些粗了,”旋即换上一幅赞赏面孔,“不过放眼而望,称得上佳人,不知容颜几分?”
杨毅忍住掌心内力,轻声道:“回大人,这是本朝祭酒唐六如的高徒。”
“哼,”温落亭倒是满不在乎,“区区祭酒,况且又不是实职,那姓唐的区区江湖莽夫,当年行事怪癖也就罢了,他徒弟敢在长安城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