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传来靖州楚大人的手信,一行人在返回京都途中经过九嶷山,谁料竟遇山匪偷袭,官兵好在及时应对伤亡不大,只是山匪劫走了祁王,恐强行攻山会伤及祁王的安危,遂特来请旨示下。
北冥风收到手信时登时暴跳如雷,惊得殿中诸人个个噤若寒蝉,重重垂头不敢发一言。
彼时夕若烟正在内殿哄着小郡主,忽听外头传来暴怒之声,料着许是靖州那边出了变故,便将孩子交给了庆儿,只身出了内室。
迈着步子款款而来,玄公公老远朝着她挤眉弄眼一番,一脸的丧样却是有几分滑稽。夕若烟只朝他摆了摆手,他登时如临大赦,忙连连挥手带着一众人逃也似的离开大殿,总归着有和嘉贵妃在,也是比他们的作用强上不知许多。
夕若烟提裙上了玉阶,瞧着北冥风满面怒气的模样,一双手紧握成拳重重打在案桌上,也由不得心疼起来,上前替他轻按双肩:“你早知那祁王不会乖乖就范,心中既已有了考量,又何必如此盛怒?”
那日下了着祁王即日返京的旨后,她曾在夜里无人时悄悄问过他,可那时他的回答却是:“若肯奉旨回京,北冥祁便不是北冥祁了。”
如此既是早就知晓答案,今日又何必为了这么个已知的东西再动怒伤身,岂非不是不值当!
北冥风怒火中烧,实在难以压制心头那股怒火,余光一扫桌面物什,“嚯”地挥手将其一扫而尽,笔墨纸砚重重砸在地面发出一阵大响,连带着屋外的一众人也跟着抖了一抖,心神一颤。
夕若烟也是一惊,却是下意识地抚住小腹退了一步,只恐他因盛怒之下未及四周,不慎伤了孩子可就是罪过了。
彼此片刻无言,北冥风盛怒难消,久久,恍然间忆起什么,倏然回头,却见夕若烟站在身后离自己一尺之远,正眼含警惕的望着自己,一颗心恍然沉了一沉:“你……怕我?”
夕若烟摇摇头,仍旧镇静:“我只是不想在你的盛怒之下伤了自己,却惹得你后知后觉方来悔恨。”
若是以往,即便是他盛怒拔剑,她亦不会退缩半步,可今时今日不同,这个孩子是他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她定要尽一切全力,护他周全。
北冥风叹了口气,满腔怒火登时被浇了个干净,片刻,他伸了手,软下了语气唤了声:“过来。”
夕若烟听话的上前,将手搭在他掌心,北冥风顺势一拉将她揽入怀中,由着她坐到自己双腿之上。缓缓垂下头,北冥风将低首埋进她颈窝,深深嗅着那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清香悠悠扬扬传进鼻尖,一如往昔,令他心神格外安定了许多。
此时夕若烟亦不言语,由他抱着,素手一下一下轻抚在他后脑,万千言语化作无声叹息,既是无奈,亦是心疼。
“小时候不开心,母妃就会抱着我,跟我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的唱着那首童谣。后来母妃被贱人害死,父皇有意疏远我,一夜之间,我好似成了个无爹无娘的孤儿,身边除了自来一同长大亲厚的瑾瑜,竟是连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也不肯同我多讲一句,犹似当我是宫中灾星,人人惶恐,避之不及。”
北冥风声音嘶哑,抱着夕若烟的双臂加大了几分力道,似在牢牢的抓着些什么,唯恐一朝松开,偌大的宫殿便只又独剩了他孤孤单单一个,了无生趣。
夕若烟安静听着,那是她道听途说却又不全知,却从未听他启开过的伤痛。如今讲出来也好,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剩下的,便就只有开心了。
“母妃死时我尚年幼,父皇便将我养在了余妃膝下,同那时的八皇弟一同教养。余妃表面端庄温厚,礼遇下人,在人前待我视如己出,处处周到,人后却不管不问,甚至稍不遂意便严加苛责。那时我不得父皇欢心,在宫中如履薄冰,纵使知晓余妃自来不喜我,却仍旧得在她身边苟延残喘,小心度日。后来,无意中我竟发现余妃就是当年杀害我母妃的凶手,我心中恨极,便更加努力,在人前敛尽锋芒,人后事事做到尽善尽美,直到我长大成人,有了可以庇护自己的能力。”
一丝冰凉落在颈窝,夕若烟身子一僵,转瞬却又继续若无其事地轻抚着,眸中已是一片氤氲,尽显心疼。
顿了片刻,只听得北冥风又道:“后来我重得了父皇欢心,一日,我趁着四下无人,亲手结果了余妃,同样灌了她一瓶鹤顶红,替我母妃报了仇。我本是打着孤注一掷的念头,怎料父皇并未深究此事,对外只说余妃暴毙,着厚葬,然自那时起,我与北冥祁之间便隔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思及什么,他忽然一笑:“真是可笑,余妃杀我母妃,我却养在她膝下平白叫了仇人多年的母妃;北冥祁同我自来不睦,我杀了她母妃,人前还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真真是可笑!可笑的是人前的伪善,人后的算计,天家的威严,背后的嗜血。”
北冥风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双肩抖动不停,一下一下,却撞进了夕若烟的心坎儿上,犹似有人拿着根根锋利的银针一下紧接着一下的扎着,那厢未及拔出,这边又狠狠刺下,当真是痛不欲生,连呼口气都疼痛不已。
她生在相府,自来有爹爹庇护,娘亲疼爱,从未担忧过衣食,亦不知苦为何物。料不到阿风出生皇家,却过得如此艰难,不大的孩子,又是如何在仇人的眼下生活了那么多年?想来,余妃午夜梦回想起自己亲手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