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若烟正饶有兴趣地把玩着一块玉珏,那是昨个儿云笙送来的,说是不知从哪儿淘来的物什,外洁白莹玉,更衬得内里细细一条红线愈加夺目,虽不值得什么大价,平素用来把玩倒也无事。
她正瞧得出神,冷不防听见司徒菀琰这话,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瞧着那玉珏,却是再也无心赏玩。
临了,她仍将那玉珏握在手中,顿了片刻,才抬头凝着司徒菀琰,道:“抛开我同这孩子父母之间的恩怨不说,她才一出世就没了娘亲,出生都半个多月了,自己亲爹一面都还没见着,我若再放任不管,岂非不是也太可怜了些!”
司徒菀琰抿抿唇,却是有几分无奈:“我知你疼这个孩子是念在她才失了母亲无人照拂,别的也就不说了,你可有细细想过,这小郡主终究是祁王的血脉,缘何这些日子过去了,祁王府那边,却仍旧是音信全无?”
放眼瞧着这奢华富丽的凤鸾殿,光是那逗弄孩子的小玩意便有好几件,说是可怜孩子出世就没了母亲,可到底不是亲生的,总归一日是要还回去的,又何苦的这样子上心。
况且,圣上与祁王本是水火不容,这祁王府的郡主长久的养在宫中本就不妥,更遑论是由圣上最宠爱的和嘉贵妃亲自抚养,这传出去,明理儿的说是皇上圣心仁义,不明理儿的呢,可又要如何说了?
这些事情夕若烟倒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可每每这样子想,脑海里总会重现那孩子灿烂的笑容,以及语宁闭目前的面庞,她着实是不忍。
心恍惚间抽疼了起来,夕若烟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随手置了玉珏在桌面,久久未有答话。
司徒菀琰瞧了眼室内,又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线道:“今早我回了趟国公府,正巧碰上了许久不见的二表哥。表哥一家长居平州,因外出办事,顺道来拜访父亲,可他却告诉我,近来他隐隐觉着平南王府有所蹊跷,后来竟无意中发现,平南王瞒着朝廷,竟在私下屯兵。”
司徒菀琰说得浅淡,却着实是将夕若烟惊了一惊,她瞠大了双目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却得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竟一时觉得后背隐隐生凉,心也跟着漏跳了几拍。
自来律法有言,无旨各地藩王不得私下练兵屯兵,否则以谋反罪诛九族。平南王并非是不知深浅之人,如今这般……可是要造反?
夕若烟愤急起身,重重一掌拍在梨木桌上:“他这是要谋反不成?”
愤怒之声惊得诸人投来道道目光,偌大殿中顷刻一片静谧,使人胆寒。
如今正是二月本就胎气不稳,司徒菀琰恐她大喜大怒伤了身体,又忌着人多口杂,忙也跟着起身,拉着她重坐回到贵妃塌上。
瞧了眼庆儿,庆儿领意,挥退了侍女,司徒菀琰这才再无避讳,直言道:“他平南王何来的本事?即使有,又怎敢冒着这天下之大不韪来谋朝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岂能归心?”
夕若烟望着她,黑色明亮的眸子透着无尽愤怒,她恍然间有所明白:“你的意思……祁王?”
司徒菀琰重重点头:“此去靖州赈灾,一来二去竟已过了一月之期,你难道就从未生疑?虽有楚大人从旁监试,可靖州与平州到底不过是一城之遥,若是来个里应外合,楚大人势单力薄,又拿何以应对?”
此话一出,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半月多来靖州一直并无音信传来,连带着祁王府也再无半点儿动静,她原先只当着北冥祁不在乎语宁,也连带着不喜这个女儿,竟是从未想过,不喜是一事,可到底是血脉至亲,难道就真的是无动于衷,丝毫不在乎了?
现下方听了司徒菀琰一言,夕若烟如梦初醒,整个人如坠冰窖,冰霜寒意直直从心底冲上了天灵,浑身泛冷,竟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阿姐,阿姐,我王兄来信了,我王兄……”云笙提了裙摆匆匆跑进内殿,不比得满室静谧,空气凝滞,她欢欢喜喜拿着封书信,却在见着诸人齐齐望向自己时神色有异,脚步略顿了顿,低低接了句:“来信了。”
夕若烟勉力压着怒火,深深呼吸几口后,好容易平复了几番思绪,这才朝着云笙招了手:“瞧你这模样,信上可说了什么?”
云笙虽有疑窦未解,但想起王兄好容易来了信,疑虑尽消,复又欢欢喜喜地跑了上前:“书信一式两份,我的那份我方才已经看过了,不过是些问候关怀之语,无甚其他。还有一份是给阿姐你的,我并未动过。”说着,便将另一封完好的书信递交至夕若烟手边。
夕若烟正纳着闷,不知这云烈好端端的给自己写的什么信,或以为是写给云笙的,顺带着也给自己写了一封,不过是望她好生照顾妹妹罢了。
带着疑虑读完信笺,夕若烟却登时脸色大变,将信笺折好仔细收入怀中,竟是不管不顾殿中其他人,提裙行色匆匆出了大殿,留得一众人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太和殿中,北冥风正处理了手中的一些急事欲摆驾凤鸾殿,谁料夕若烟却他一步而来,也顾不得多加解释什么,只一股脑儿的将那封信笺塞进了他的手中。
北冥风一头雾水,却是认真的看了起来。随后,一应人也连带着秦桦一同入了殿中。
草草掠过上头文字,北冥风亦是神色大变,手中信笺顷刻被揉成一团,口中喃喃,却是摇头苦笑:“舅舅啊舅舅,你可真是朕的亲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