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的生活枯燥而单调,更显得时间的漫长。然而时间并不因为人的心理而有所改变,也不搭理生活是否枯燥或者丰富,依然以它固有的速度向前推移。如果没有狱长的话,史记可想必现在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然而,他没有。上一回狱长召见自己时两人展开了一场激烈持久的辩论,辩论话题是抗生素对尸体菌类的免疫以及人体标本的制作。但在此之后,史记可就再也没有见过狱长。不,准确的说,是狱长再也没有召见过他。但是史记可依然常常看见狱长,每天都见。不管是放风时间,还是劳动时间,史记可都能看见狱长独自一人背负着双手,或者端着他心爱的茶杯在监狱开阔的操场里缓缓踱着步子,有时候来回地走,有时候饶着操场边缘走,有时候埋着头急走,有时候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狱长尖锐的目光似乎由于迷茫失措而黯淡不少,偶尔看见史记可,甚至和史记可的目光对接,狱长都会把目光转移开去。然而,就在两人目光对接的一瞬间,史记可立即明白其实狱长并没有忘记自己。狱长这样做,其实是另有目的。
在更深沉的潜意识中,史记可体会到了狱长心里的一中情绪。那是一种难以形容、不可名状的恐惧。但是史记可很快将这个想法否定,然后抛在脑后。一个像狱长这样尖锐的人怎么可能恐惧呢?
对狱长这个奇怪的行为,比见到周刚在听到瞎子最后时刻的动作而惊吓过度更加让史记可莫名其妙。按常理说,狱长既然吩咐过自己去探听其他囚犯的动静,肯定非常想知道结果。然而狱长却从此之后再也不单独召见史记可,甚至装做毫无印象,以至于让史记可一肚皮都充满困惑。
史记可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心里曾经无数次猜测,也许狱长是想再给自己一些时间,也许狱长其实想探听的人是他史记可自己,也许狱长有健忘症……各种借口都替狱长想到了,史记可甚至可以打赌,狱长一定是心里有什么事情,或者说出了什么事情。然而这样的猜测和赌博式的总结对史记可肚皮里的困惑依然没有多少建设性的作用。
日子一长,史记可慢慢地也看出了南山监狱似乎也有点不对劲。其实,这个感觉在进监狱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感觉,只不过史记可没有察觉到而已。
粗粗一看,除了地理位置比较特殊,以及由此导致的条件不太乐观以外,南山监狱与其他监狱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尽管史记可对监狱了解不多,慢慢的也发现了南山监狱与别处有很多的不同。这里没有其他监狱那种惯例的学习班,这里的劳动就是耕种那块地以获得必要的粮食蔬菜,以及洗自己的衣服;在墙壁那种其他监狱司空见惯的标语也没有。
但是这些,都可以解释得过去,没有思想学习改造班,用没有阅读条件的话也说得过去;劳动很少,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也很难想得出有什么其他劳动可以让人做;没有标语,自然也没有那个必要。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犯人甚至没有编号!这怎么解释呢?而且,没有其他监狱的那种氛围,那种森严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众人似乎都在逃避什么东西。
也许是瞎子吧?回忆起周刚最后惊恐得几乎扭曲的面容,史记可的心里往往都要打一个颤。那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吗?
然而,这些话题都不能,或者说没有机会给讲给狱长。狱长尽管表面上把自己遗忘了,但是史记可知道这只是假象。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钱老大一伙人直到现在都不敢来招惹自己,即便是见面,都是远远避开。所以史记可自然也不会去把狱长找自己的事情给任何人说及,那无疑于自伐头上的大树,着实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在南山监狱,劳动被分成几个时段,每个时段负责不同的工作。比如早晨有照顾庄稼,有拔草,有给庄稼浇水;下午则是洗衣服,或者打扫操场等等。这天早晨,史记可就按照前一天晚上看守给自己的抽签的安排分在了浇水这一组。
大家都集合在操场上。随着看守把人分配好,一声哨声长响,大家一骨碌忙起来。巧的是史记可和钱老大钱森分成一组,两人一根扁担中间跳一桶水。习惯了一人一根扁担挑两桶水的别处的庄稼汉可能会奇怪,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南山监狱饮用水奇缺,囚犯又多到无事可做,于是只好这样便宜行事了。
史记可和钱森一撞面,钱森脸上颇有些尴尬。最近钱森一伙人老实了许多,不仅不敢欺负史记可,也不找别人的麻烦。史记可也不知道到底是狱长上任的讲话有了作用,还是确实敲打了他一回的,不过在他看来,不管哪样都是很正确的事情。
两人从负责从井中取水的囚犯那里接过一桶,挑起来往田走去。钱森回头嘻开嘴露出满嘴的黄牙冲史记可一笑:“你小子,不错啊,跟狱长套近乎套得很不错嘛。”
史记可无言以对,半天才道:“没有的事情……”
钱森道:“少他妈装傻充愣,老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告诉你,不要以为跟狱长走得近就好使了。狱长?狱长是个球!你以为这里是狱长说了的算么?”
史记可奇怪道:“那谁说了算?”
钱森似乎觉得自己失言,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史记可追问道:“谁说了算?瞎子吗?”
钱森回头瞪了史记可一眼:“别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