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四月,杨柳青青,长安满城飞絮。

郊外,一处明显被细心打理过的青冢前,一袭青衣的虞韶九正跪在墓前烧纸钱,宽大的袖子下,是弱不胜衣的身影。他的身后,玄衣常服的虞渊静静伫立,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有在接触到那单薄的青色身影时才会微微波动。

冥纸焚烧,明明灭灭,灰烬在风中飘飞。

“耶娘,虽命运无常,儿与耶娘此生无缘得见,但从云娘和大耶口中,九郎亦能领略到耶娘当年风姿和音容笑貌。江湖茫茫,朝堂深深,九郎无能,还未能为耶娘寻得杀身仇人……儿近日习得阿耶一曲,望彩衣娱亲。”

隐在别处的暗卫上前,奉上七弦琴。春泥湿冷,虞渊皱眉,将人挽入怀中,扶摇而上,抱着人坐在竹林上。

虞九显然是被掳惯了,并未受到惊吓,反而用头蹭了蹭兄长刚毅的下巴,自顾在他怀里寻了一处舒适处坐好。

世人皆知虞家九郎箜篌技艺高绝,可引飞雁沉沦,却少有人知,他的琴也绝不输箜篌,更无人知,他的生父乃当年琴艺无双的长风公子。幽深的篁林里,潺潺琴声打破了长久的寂静,清越中带着空灵哀愁的乐声回荡在萧瑟密林间。附近扫墓的百姓也被这极具清冽的哀音吸引,三三两两摸到了此地外围,遥看到树上弹奏之人,纷纷顿住脚步,痴痴凝望,若有所思。

风渐起,萧萧落木无边际,打着旋盘旋在渐渐高亢激越的琴声中,褪去了最初的点点清愁,好似化为万千利剑,为这天音伴舞。手影成幻,琴音最终在琴弦断绝二弦后顿住。倾听之人这才仿若从如痴如醉的乐声中醒来,却发现早已泪两行。

人群中,有意错开时间,晚了些来祭拜阿姊的公孙盈,眼角微湿,笑着对墓碑道:“阿姊,你听到了吗?九郎弹奏的姐夫的成名曲。虽然你二人已不在,但他委实独秀,为闻名于世的名士。”

虞九看着手中断了的琴弦,笑道:“断了也罢,其实五弦也有五弦的弹法。”说罢,用手中断弦之琴,随心弹奏起来。

不同于之前带着浓重情感的琴音,如今的琴音更像是一曲春天的赞礼,仿佛独坐幽篁里闲适的隐士,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后世史学家通过研究这两首风格截然不同的琴曲,得出这两首曲调正好反映了这一特殊历史时期中,摇光侯的人生境遇和心境的结论,从而推断出太子李瑛即后来的唐英宗即位后,摇光侯与其兄的外放非君臣间的兔死狗烹,而是其本人的志向。

下山路上,未免热情的百姓们拦路掷花果,虞府一群人抄了小路。路上遇见一喃喃自语的醉汉上前,护卫们想要拦住他。虞九则是看他虽白日纵酒,但衣裳干净齐整,神色哀泣,嘴里念叨着也不是胡话,反而似是出口成章的诗词。虞韶九听了一耳朵,对这个举止奇怪的人倒是颇为赏识,虞渊看他神色兴致盎然,不复方才祭拜时的郁气,挥手示意护卫退下。

“九郎此音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醉汉虽站地歪歪斜斜,但口齿倒是清楚,观其神色姿态,有当世狂士之fēng_liú。

“阁下谬赞了,方才闻阁下大作,九郎心悦之,不知阁下大名?”

“鄙姓李名白,字太白……”

“原来是太白先生,今日你我一见如故,不若酒楼一叙?”

“善!太白之幸也!”

“名士同名士,又该是一桩美谈。九郎魅力任海水不可斗量也!”今日刚好是九郎粉丝团团景,又是一番大夸。旁边没来得及拦住他作死的小伙伴看着自家大郎丢下一句“既如此,小八明日的功课便翻倍吧”而去,能做的只有拍拍一脸的生无可恋学渣小八的肩膀表示同情。

虞渊看着颇有些相逢恨晚的两人,眯了眯眼,走过去不着痕迹打开搭在自家阿弟肩上的爪子,笑面虎虞大兄开始套话。

狂士李太白乃蜀地人,自小研习经典,二十出头便出蜀,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游学各地后最终入长安,结交达官贵族,也曾得圣人御前,但辗转周折,终是报国无门。今日上山是为了祭奠因病去世的友人,不料却听得天音,于是冒昧上前打扰,以期结交。虞韶九对此人的才气倒是十分欣赏,认为他的才气当于恩师贺公相当,与政治上的谋略倒是未比得过文学上的造诣,按现代的话讲,就是此人最适合做的是文化推广大使。于是他欣然将之引荐给太子李瑛。

太平的日子埋藏着乱世的烟火气,寒食节刚过,长安城的文人骚客们新出的凭吊诗歌刚开始流传,边境却是开始不太平起来,战火是从东北州郡先烧起来的。首先是此次监察使贿赂案重灾区平卢的数十位高级胡将突然挟持了汉人节度使,联合成德同时反叛了,将近七万兵力,正集合进攻被成德和平卢夹在中间的幽州。成德、平卢、幽州乃河朔三郡,幽州是虞渊部下,加之司空曙勤政数年,试行民族新策,于是州郡内,无论胡汉,百姓皆安居乐业。于是叛军游说逆反失败。

幽州战役一触即发,叛军拟攻下幽州朝洛阳而来,正在洛阳行宫同三千美人共度**的皇帝得知消息,气的摔碎了最爱的玉器,传旨长安命太子平乱的同时,在羽林军的护卫下,带着贵妃和一众美人连夜沿京杭大运河南下扬州。长安在叛军的行军路线上,显然也比洛阳安全到哪去。


状态提示:八五
本章阅读结束,请阅读下一章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