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皇子退开的那一瞬,谢贵妃眼里的光也就在这一刻几乎全都灭了。随即,她又强打起精神,一声声的哀求道:“六郎,我便是有再多的错,可我也是你的母妃啊。当年我生你的时候,疼了几乎一日一夜。从你小时起,我便百般的疼爱于你,事事都为你着想,你不能、不能丢下母妃我不管.........”
六皇子微微扬了扬唇角,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你疼爱的真的是我吗?”
他顿了顿,不待谢贵妃回答,便已经从容淡定的接着说了下去:“我和三娘同样都是母妃你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同样都是母妃你的孩子,可你待我与三娘却截然不同。我以前一直想不不明白,总以为母妃你是重男轻女,后来渐渐长大,这才明白了:对你而言,我是可以帮助你实现野心和复仇的工具,所以你一日日的期盼等待着,就希望能够扶我上位,然后成为一国太后,让你过上你想要的日子。可三娘却生来体弱,对你而言毫无用处,所以你便一次次的利用她。”
六皇子垂目看着地上形容狼狈、憔悴哀苦的女人,微微阖了阖眼,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才慢慢的把话说下她当做是争宠的工具——父皇不来了,你便叫三娘生一场小病;父皇不高兴了,你便叫三娘生一场大病.......最后父皇再不愿相信你,你便直接叫三娘去死一回,好博得父皇怜惜。”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怎么忍心?三娘至死都信任你、依赖你,你怎么能够忍心?!”
他自小便觉得再没有比自己的妹妹更惹人疼的姑娘了,她就像是小小的幼兽,敏感又天真,对着喜欢亲近的人的时候便会交托所有的信任,收起自己的爪子依偎着对方。小时候,好多好多次,他们窝在同一个被窝里,小声的说着话。
他的妹妹是那样天真的小姑娘,说起对未来的期盼时甚至还会害羞的垂下眼,眼睫就像是小扇子一样轻轻的晃动。她说:“要是我的身体能够好一些,活得更久一点就好了,这样父皇和母妃就不会再为我担心了。我以后什么也不要,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就好。我、母妃、父皇还有哥哥你.......”
她说到最后,仰起头来,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就像是两颗黑曜石,一直一直的看入六皇子的眼底和心底。
那个傻姑娘,她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最后要她性命的人竟是她一心喜爱信赖的母妃。
六皇子一念及此,只觉得目次欲裂,眼眶微微泛红,瞪大了眼睛看着谢贵妃。
大概是六皇子的眼神太过可怖,也可能是谢贵妃如今受不得惊吓,她下意识的瑟缩着,咬了咬唇,竭力想要维持镇定,可眼泪却还是忍不住从眼里流出来,软了声调为自己分辩道:“她也是我的女儿,好容易长到那么大,还不知能活多久。我那时候自顾不暇,让她死前为我和你做一些事情,那又有什么错?”
话声还未落下,六皇子脑中一热,几乎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拎起谢贵妃的衣领,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一字一句的问她:“那你可曾问过她愿不愿意?!你说你受不了这乌骨散的苦,那你可曾问过她受不受得了?”
六皇子垂下眼与谢贵妃那彷徨的目光相对,很是认真的看入她的眼底,一字一句的道:“在她死后,你一次次的借着她的名义在我和父皇面前哭诉,可你的眼泪有一滴是真的吗?”他言辞如刀剑,锋利之极,一点一点的割开了谢贵妃那张美人皮,直接戳在她那颗黑心肝上,几乎是匪夷所思的开口问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女人、这样的人?!”
谢贵妃这一辈子都没有被人这般当面痛骂过,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儿子。她又气又恨,偏全身都使不出力,只能咬着牙应声道:“我有什么办法——是姓萧的杀尽了谢氏血脉。便是,便是死了你妹妹,那也是不够偿还!”
“然而,我也姓萧啊.......”六皇子松开抓着她领口的手指,慢慢的开口说道,“所以啊,我一辈子都不可能为了你谢氏的野心而活。母妃,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父皇告诉我,他不会废你的贵妃之位,可他也再不会见你,再不会叫旁人见你。为了不叫你扰了三娘安宁,你死后也只能迁入他处下葬,以庶人礼。”他转身便往外去,语声轻的如同浮在空中的尘埃,“你这辈子争争抢抢,苦心谋划,牺牲一切,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把黄土,余下的什么也没有。你这辈子,到了这地步,究竟为了什么呢?当年熙朝国破时,你若与其他人一同自尽,或许还能是以公主礼下葬。而如今呢?到了九泉之下,便是那些谢氏的人看见了你,恐怕也会瞧不起你。”
那一瞬间,谢贵妃的脸色几乎是死人一般的苍白,她紧紧、紧紧的咬着牙,掐着自己的手心,才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怨毒和不甘,才能勉强忍着没有尖叫出声。
大概是谢贵妃的目光实在太渗人,又或者殿内实在有些阴冷,六皇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但他走到门口处时,正好撞见人端着乌骨散走进来,显然是要再给谢贵妃喂一回药。
六皇子退开几步,转头往后看去,隐约能看见那几个内侍一拥而上,几乎是强压着谢贵妃。那端着药的人用手掰开她的嘴,掐着她的鼻子,压着她的舌根,毫不怜惜的把掺了乌骨散的药到到她的嘴里。
谢贵妃显然也知